睡到人间煮饭时

“睡到人间煮饭时。”

【笛花】 爱莲说

算是睡莲的后续吧。

因为没想到睡莲会有两千多人喜欢,好多人评论哭唧唧,所以双手奉上一篇甜文,笑纳。

给小伙伴提个醒:正文两万字出头,结局要彩蛋解锁,结局四千字(粮票即可解锁)



  碧竹遮天起,风一吹,细细竹叶沙沙细响悦耳如弦,本是清幽之景,却被刀光剑影横扫了一片,数丈以内拦腰而断,瞬间倾塌。


  也扰了持剑立于青竹上的白衣少年。


  挥刀抽起的迅疾狂风震起人一身雪白衣衫,李莲花混沌中睁眼,狂风大作令他一时恍惚,以为又回到了与笛飞声雪中对坐的风霜迷眼,但眼前风沙竹影重重看不真切,足下却是实打实的一空,失重感侵袭而来。


  李莲花不及深思现在是什么情况,身体已熟练的运功,踩着变幻莫测的婆娑步瞬间掠出,稳稳当当的旋身停在一枝翠竹上,压的竹枝一弯。


  一运功,李莲花就察觉出不对劲了,他的气海完好,内力鼎胜,体内并无毒素萦绕,经脉亦无不妥之处,是自中毒数年以来不曾有过的轻盈与健康。


  他眉目低垂,就见自己当年闭目不忍折断的少师此刻完整无缺的握在自己手中,发出鹤然铮鸣,战意凛然。


  李莲花错愕不已,剑花一挽,左手并指带着怀念与愧疚寸寸缓缓摩挲过剑刃,与此同时,他的目光也停在了自己光洁无疤的左手食指,那里没有畏寒取暖时被明火烫伤的伤疤。


  再反观自己一身劲装,衣衫华贵带着做工细致的针脚,颈侧没有垂落的青丝,而是由发冠高高束起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少儿郎,从头到脚无一不令李莲花似曾相识。


  少师剑身虚虚实实映照着他的一双眼睛,澈如明镜蕴含万千,独独少了他沉疴经年的惫态,与沧海桑田时过境迁的沉淀。


  李莲花怔忡不动,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他大概是回到了东海大战之前,尚未被一杯碧茶之毒侵扰的年少时期。


  只是不知,眼下是何种境地。


  他正出神之际,身后传来令他为之一震的声音,李莲花周身血液仿佛凝固,但他却不敢回头,生怕戳破什么良辰美梦的不敢置信。


  那人怒不可遏的喝斥:“李相夷,你竟羞辱我!”并运功一记掌风劈去。


  李莲花感受到熟悉的内力逼近,不会错的,是笛飞声的悲风催八荒,曾几何时,他寒症发作,笛飞声就日以继夜的守着他,给他灌溉内力,明明是霸道刚猛一格的内息,却因为一人而变得克制温和。


  攻势逼近,李莲花足尖轻盈一点,婆娑步移形走位退让一步,笛飞声的攻势却步步紧逼,无奈之下,李莲花只好与之对了一掌,互相被对方的真气震开各退两步。


  白衣一旋如当年眉间轻雪绽开,李莲花持剑驻足,直直望向笛飞声,只见笛飞声傲然屹立,眉眼间是不可一世的飞扬,全然不似往后那个惘然若失,满目皆空,颓然坐在自己墓前一夕之间判若两人的笛飞声。


  李莲花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少师,情不自禁的红了眼,喃喃而语:“阿飞,真的是你。”


  然而笛飞声一击不成,直接飞身抽刀而至,偏偏李莲花不躲不闪,甚至连握着少师剑的手都不曾动一分一毫,只用一双水气蕴含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包含着他看不懂的悲喜交加。


  笛飞声被李相夷眼里的悲凉触及,竟莫名揪心,同时他也狠狠的攥紧了手中的刀柄,削铁如泥的双刃刀堪堪停在李相夷纤细脆弱的颈侧。


  他恼怒道:“李相夷,你发什么疯,为何不提少师剑与我一战,从先前开始你就心不在焉的,我当你堂堂正正的对手,想光明正大的赢你为我毕生所愿,可你竟然在比试中分神,你分明是羞辱我!”


  笛飞声将刀从他脖子移开,虽确信自己收刀及时,但还是睨一眼他白皙的皮肤,见确无伤及分毫才放下心。


  不过与此同时漫延上心尖的是扼不住的愤懑,“为何不躲,你可知刚刚差点就要了你的命!”


  等人就确确实实的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动的指责着自己时,李莲花心里的空落终是一分分填满,再也忍不住满腔的酸涩,伴随着一声:“你不会伤我”同时落下的还有眼里再也包不住的泪。


  笛飞声目露错愕,被他的泪烫的退了一步,心里的无名火也被这滴泪给浇的一干二净,他再开口时声音都缓了不少,“李相夷,皮都没破,你哭什么?再说了,你怎知我不会趁机痛下杀手。先铲除了你这个四顾门门主,再灭了你的四顾门。”


  李莲花听了他的话茫然抬手抚上脸颊,才知道自己哭了,慌忙的用手背擦了下泪,听着笛飞声纸老虎似的豪情壮语又觉好笑,一时哭笑不得,气不顺竟然咳了起来。


  他呛的面色绯红,眼角还润着未干的泪意,着实可怜的很。


  眼看这架确实打不下去了,笛飞声只好把刀收回鞘。随即拧眉从怀中摸出一方帕子,嫌弃的丢给李莲花,“擦擦吧,也不知道四顾门的人知不知道他们的门主哭起来真丑。丢人现眼。”


  李莲花捏着那方帕子没好气的瞪笛飞声一眼,这人真的是天下第一嘴硬,情绪大起大落,虽然没有碧茶之毒,但早些年养成的习惯他一时改不了,便拎着少师往旁边的石头一掀衣摆坐下。


  他看着笛飞声一边平静自己的思绪,一边不疾不徐的回答笛飞声先前的质问,“我知道的笛飞声可不是个恃强凌弱的人,刚刚我已没了反抗之心,所以笛盟主是断然不会伤我的。”


  “至于四顾门?阿飞你志不在此,又谈何覆灭呢?你啊,少胡说八道一点吧,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编排你笛大盟主的。”


  李莲花将什么杀人如麻、专吃小孩等市井流言一一例举。


  名不名声的笛飞声不在乎,市井流言不如至高武学实用,是以比起这些,李莲花那句阿飞倒更让他纳罕。


  笛飞声疑惑的一挑眉,“阿飞?”


  李莲花嗯了一声,随后伸手拉他衣袖,笛飞声不适应他的亲昵退了一步,李莲花却是想也不想直接扯住他衣袖:“叫你阿飞不可以?”


  “随你。”笛飞声想拍掉他手的动作一顿,握在自己深色袍子上的手指玉白细长,用力到指间都泯上了淡薄的粉,实在叫人有点于心不忍。


  怜惜或许不至于,笛飞声想的全是这人刚刚莫名其妙哭了一通,万一自己这一掌下去,没轻没重又把人打哭了怎么办,于是只能冷脸道:“给我松开。”


  李莲花却是不怕他冷脸,非但不听,手上还用了点劲,将笛飞声半拽着到自己身旁想让人坐下,“坐着说话,我一直仰头看你很累的。”


  “累?李相夷,你何时这么弱了。”笛飞声嗤笑一声,却是没僵持着,顺势坐下了。


  只不过这一方天生地养的怪石,本就不算多宽畅,容纳两个男子多少有点肩挨着肩,让笛飞声有点无所适从。


  “阿飞,我是人,当然会累啊。”李莲花全当看不见他悄悄往外挪的小动作,好笑的一刮鼻尖挡住唇边的笑意后,又半是自嘲的打趣道:“这你先前也没见过我哭,我不一样会嘛。”


  “也是,你今日倒是与以往不同。”笛飞声瞥他一眼。


  李莲花对上他的眼睛,笛飞声恶煞凶名在外,常常让人忽略了他的好皮囊,尤其是那双眼睛狭长漂亮,睫羽纤长,定定望向一人时,好似那双眼睛便属于了你。


  李莲花流连在他眼中,不舍得移开眼,反而是笛飞声觉得李相夷今日着实反常,便问:“你看什么?”


  “看你眼睛好看。”


  笛飞声稍稍瞪大了眼睛,他似乎没想到能从李相夷口中听到夸赞之声,虽然不是夸他武功,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心里并不反感,还生了分想找面江河看看,连李相夷都说好看的眼睛到底长什么样,有什么可取之处。


  笛飞声此时细小的神态像极了李莲花养的狐狸精看见肉干时的雀跃,看的人心底一软。


  李莲花曲指快速扫过他微卷的睫羽,细长的,刮在指腹,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泛在湖面,淡起涟漪。


  笛飞声没来得及躲,只是下意识地眨了下眼,随后立马扼住了李莲花作乱的手,却不料同时抓到了人家的脉门,细腻的皮肤裹不住哄然而鼓的心跳,一下两下的跃于笛飞声带着薄茧的指腹之下。


  心跳太快,像面聒噪的鼓。


  笛飞声不解地扔下李莲花的手,眉间紧锁的望向他,“脉象混杂,李相夷,你今日倒真是奇怪的很。”


  李莲花抬手点点这个不解风情目中只有武学的木头,着实是有点心梗,不稍片刻却是算了,失而复得总归有耐心。


  于是他问笛飞声:“我哪奇怪了?”


  笛飞声沉思一会儿,“单是你李相夷莫名其妙哭一场就很奇怪好吧?”


  “那会哭会笑会喊累不好吗?轻松自在,做自己,不用考虑那么多。”李莲花说完,肩膀轻轻撞了下笛飞声,“诶,我问你,我这样不好吗?”


  笛飞声说不上来。


  李莲花见他沉默,不由有点担心,毕竟现在笛飞声的眼里只有武学,只想当天下第一,自然他视为对手的李相夷也被看的极重,笛飞声眼下只认识李相夷,那个奇才李相夷,笛飞声不曾认识过李莲花,那个痨病鬼李莲花。


  不曾见过沉疴难愈,病骨支离,只想种种菜浇浇花,养条狗,偶尔出个诊赚取几两银子换生活费的李莲花。


  纵然老天仁慈让李莲花死而复生、逆转时光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不可一世的李相夷时期,但是,终归是心境不同。


  李莲花仍旧有李相夷一颗锄强扶弱侠客之心,同时也有李莲花的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的坦然心态。


  他是李相夷,也是从李相夷一路走来的李莲花。


  不过很快,李莲花就不庸人自扰了,毕竟笛飞声始终是笛飞声,彼时他会在意,迟早他也仍会在意。


  李莲花作罢道:“算了,问你也白问。”


  “没有不好,”笛飞声想了想很是认真的道:“你自觉自在便是自在的好。问旁人好与不好没用。再说了,活着畏手畏脚可不像你李相夷。”


  他抱着臂很不屑地直言道:“若是有人碍眼,杀了便是。李相夷啊李相夷,你这人,就是太喜欢当英雄了,才把自己搞的这么累。一个剑客不该有弱点。”


  “成日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无趣极了你这人。”李莲花理了理衣摆,目光一远眺落在竹海中沉浮,又道:“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对。当英雄太累。”


  李莲花话落就见笛飞声匪夷所思地瞅着他,嘴角挂着不可思议的淡笑,“你不生气?”


  李莲花摆手道:“哦,不生气不生气,再说了,你骂的是喜欢当英雄的李相夷,跟我李莲花有什么关系?”


  “李、莲花?”笛飞声一字一困惑。


  “好听吧,我新取的名字,”李莲花把半真半假地跟笛飞声胡诌道:“我前些日子去普渡寺了,这无了和尚吧,就常说我心无菩提树,你也知道我这人,李相夷嘛,最是桀骜不驯,不服气,便拿了和尚禅房挂的禅语取了一新名气人,就叫李莲花。”


  “真无聊。”


  “是,这李莲花是无聊,笛大盟主不无聊,到处抓人比武。”


  笛飞声失笑,来了几分平日少有的好奇之心,“什么禅语?”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对和李相夷有关的事,一向格外多几分少有的耐心。


  “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李莲花双手合十,敛目低垂。


  笛飞声恍惚间从他身上看到了,李相夷不曾有的菩萨低眉的佛性,一时竟觉得违和,毕竟不可一世的李相夷不会信神叩佛,因为他自己便是无所不能的神佛。


  李相夷天纵奇才,十五岁便已名动天下,成为当今武林第一人,他自有他不可一世傲骨的资本。


  可如今,笛飞声观他眉目舒展,虔诚之相,如高高在上的神,走下神坛,步入俗世自成俗人,他是人,同时亦是神佛本身,这并不冲突,反而让人觉得,他不再是那高处不胜的寒,而是能触之的存在。


  想着,笛飞声笑声中带着些许自己都不知的开怀,唇齿默念了几遍李莲花三字,然后在李莲花亮晶晶的双眸注视下,笑着颔首,“这名字也算衬你。”


  随后笛飞声又颇有闲心地问了一句,“那以后你的剑是叫相夷太剑还是莲花太剑?”


  李莲花眉梢一弯,“这不重要。”


  笛飞声认可中透出一丝矢志不移的坚定,言语铿锵,“确实不重要,无论是相夷太剑还是莲花太剑,我笛飞声一定会光明正大的打败你,成为天下第一。”


  他神色肃穆如同他的刀一般,凌厉,好生厉害,却也是李莲花好久不曾见过的样子。


  李莲花思及他死后灵魂不散,成为一缕游魂看客,看着笛飞声沉寂的数年,仍是不可控的感觉到心疼,他没再拒绝,而是捂着胸口故作害怕的姿态,面上却恣意笑着,“放马过来,真当我怕你不成,不过说好了啊,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笛飞声嗤笑:“你当我是你。”他话音一转,还是有点在意的试探道:“不过,你刚刚哭什么?”


  “哭什么是个好问题,我想想啊。”


  笛飞声看着他,在等他下文。


  李莲花轻快的哦了一声:“我要是说,我刚刚是久别重逢,激动的流下眼泪你信吗?”


  “久别重逢?”笛飞声只觉得自己似乎不太认识久别重逢这四个字了,他指着自己:“是指我?”


  李莲花食指戳了一下他呆呆的眉心,“是,就是你笛大盟主,我的阿飞...”


  “等等,”笛飞声还没来得及计较李莲花大逆不道戳他额头的事就听到他的满嘴胡言,一时忍不住打断他,“你的?阿飞?”


  李莲花讪笑两声。


  “哦,说顺口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梦见我啊,不幸故去,但是阿飞你呢,可舍不得我了,几乎呢,痛哭流涕...”


  “不对,”笛飞声再次打断他的话,冷眉一对,质问:“你死了?怎么死的?谁能杀你?”


  不等李莲花开口,笛飞声已盘算着:“当今世上武学之尊,论比试,除了我,怕是无人及你,只怕用的是些不入流的手段?”


  他有感而发的吐出一个自己不太舒服的字,“毒?”


  “答对了。”李莲花继续道:“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飞你可难过了,说什么天下再无对手,然后这每年呢,你都得去我坟前看我,一坐就是好一天。”


  “无稽之谈。”笛飞声不太舒服的冷哼一声,潜意识推翻了李莲花会死的可能,“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李莲花见他面色冷峻便扁扁嘴不说了,“行,阿飞你就权当是我跟你开个玩笑吧。”不信也好,这一次,他一定要扭转进乾坤。


  “李相...莲花,不论你是瞎说也好,玩笑也罢,有一点你倒是没有说错,我希望你活着是真的。”


  李莲花愣了下,很快勾起末浅淡笑意,“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笛飞声见他毫不质疑,有些诧异,“你知道?”


  “当然,不是跟你说了我预知梦见了吗?”


  李莲花得意的扬眉,竹影婆娑透下的金光薄薄打在他身上,他稍稍眯了眯眼,像只狡猾的小狐狸在晒太阳,慵懒又美好,叫人不忍打扰。


  此时一叶青翠打着旋将落未落在他青丝,笛飞声想也没想伸手接住了,只是指骨却不小心刮了一下小狐狸的耳朵,惹得小狐狸耳骨耸了耸。


  一双漂亮灵动的眼睛盛着日光的璀璨,直直地望向笛飞声,可能是红日西沉阳光直照而来,刺眼的光总是眩目,笛飞声一时竟忘了反应,就这样浸在李莲花目中。


  笛飞声略微不适的握紧了手,掌心的竹叶不堪重负的发出轻微的喀沙一响,令他回神,他刹时松手,把捏的七零八落的叶子拍掉的同时将跑偏的话题拉回去。


  不解且执拗的又问了一遍,李莲花比武的时候突然哭什么,似乎是怕不解决这个问题,下次找李莲花比试还会遇到这种情况。


  “你就当我是风沙入眼吧。”李莲花叹气,毕竟真话听起来真的好假,胡诌一句倒是得了笛飞声沉默一瞬过后,不假思索地认同。


  “呆子。”李莲花低喃一句,便抻了抻那张四四方方的小帕子,鼻尖一动,嗅到了一丝脂粉的清香。


  笛飞声一个吃白饭就能充饥的人是不会精细到随身携带帕子的地步的,思及这东西的来处,李莲花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笛盟主好雅兴啊,这出门在外,还专门带了手帕,帕子上还有姑娘家的胭脂水粉熏香。”


  “脂粉香?”笛飞声闻言,抬起胳膊闻了下衣服的气味,确实闻到了淡淡的清香。


  他不明所以地反问:“我的衣服都是由金鸳盟的侍从准备的,这不是普通的皂香吗?”


  李莲花凑近低头闻了下,果然,笛飞声衣裳上的气味跟帕子上的气味是一致的。


  “这可不是普通的皂香,这是闲云阁十金一罐的‘流云’,清而不媚,淡而不散,故而深得女子的欢心。”


  李莲花冷哼一声,没好气地白了笛飞声一眼,被人当所有物打上了标记都不知道的呆子,“知道了吗?笛大盟主!”


  “哦,原来如此。”经他一点拨,笛飞声马上相通了这其中的关窍,咬牙切齿地念出一个名字,“角丽谯,好大的胆子。”


  “当心点吧,笛大盟主!”李莲花折叠好帕子递了回去,似笑非笑地嘱咐道:“佳人相赠,也敢拱手与人,小心这朵桃花扒了你的皮。”


  笛飞声接过,本想扔了,但又要讲究个物证俱全才更好地让角丽谯心服口服,便不甚在意地塞好,“谢了。此事我欠你一个人情。”


  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后,连带身上穿着的衣物,他都有些嫌弃。


  见他还真收好,李莲花暗暗咬牙,“不必了!”


  “你需不需要不重要,我笛飞声说到做到,一定会还。对了,你怎么会对...知道这是...”笛飞声斟酌着措词,可开了个头,怎么说都觉得很奇怪,便一时噎住,迟迟没有下文。


  他为难的样子让李莲花心里平衡了一点,原来笛飞声也并非一点都不在意。


  见素来有话直说的笛飞声吞吞吐吐,李莲花都觉得好笑,便顺口接了他的话,“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这是女子身上的脂粉香?”


  话刚落地,李莲花就抿了下唇,说错话了。


  笛飞声点头,目光灼灼。


  李莲花迟疑了一下,略带心虚的摸摸鼻子:“哦,是这样。四顾门中上下共有姑娘十七人,我身为门主,那闲云阁的新品我自然都是采买过赠予过同僚。”


  笛飞声冷嗤一声,顿时坐不住了,提着刀就走,却被李莲花握住了手,“阿飞你生气了?”


  李莲花观摩着笛飞声的神色,不禁思忖,难道阿飞这个武痴这么早就在意自己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东海一战,十年久别,到后来的生死相隔...笛飞声,你那时会在想什么?


  又会有多难过?


  笛飞声想说没有,偏生郁闷的憋了一口不上不下的气,最主要的是这股无名火简直来的莫名其妙,李莲花送姑娘东西,他生什么气。


  而且这人行事素来桀骜不驯,那些风流韵事江湖传言一大把的,说书先生可以滔滔不绝讲个三天三夜不带重的。


  又有哪门子好气的?


  难道是气对方心思没专注在习武之上?


  笛飞声越想越觉得自己估计是‘怒其不争’,他回头本想数落两句,让其将心思放在正事上。


  可对上李莲花的眼睛,那双眼眸里在酝酿着一场漫天悲凉的大雪,让他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腕上越握越紧的手力度大到仿佛要把笛飞声骨头都捏碎,他迟疑着唤了一声:“李莲花?”


  李莲花回神,低头一看,就见笛飞声手背因被他扼住气血不通而青筋爆起,急忙松开,“不好意思,走神了,没伤着你吧?”


  他立马拉起笛飞声的袖子,左右翻看了一下,看到只落下一点红印才松了一口气。


  “你今日真的很奇怪。”笛飞声任他上下查看完才收回手,皮肤上残留的余温莫名的有点烫人,他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自己也奇怪的很。


  “三次。”李莲花伸出三个手指头。


  笛飞声凝眉,“三次什么?”


  李莲花站起来与他视线齐平,耸了耸肩膀,“三次说我奇怪,阿飞啊阿飞,不是我说,你可得习惯,不然还有更怪的等着你呢。”


  “更...怪的?”笛飞声似乎想不出还有比他比武途中突然掉眼泪更诡怪的事了。


  李莲花抿嘴笑了下,招手示意笛飞声过来说,笛飞声没动,李莲花只好自己挪一步,以手背半挡着脸,小声分享道:“我还学会了烧菜。”


  “烧菜?”笛飞声实打实的吃了一惊,李莲花得意的点点下颌,自豪的样子还没来得及眉飞色舞就见笛飞声摇头断言:“李莲花,你是真的疯了。”


  “难道说四顾门已经落魄到请不起厨子的地步 了?”


  笛飞声不屑的嗤笑一声,却也有点心生不忍的看着李莲花那双修长白净的手,连李莲花没好气的说他不知人间烟火乐趣也懒得辩驳,只是摘下腰间鼓囊的钱袋扬手一抛便用轻功飞走了。


  “李莲花,今日点到为止,改日再战。”


  李莲花懵圈接住笛飞声的钱袋,望着不稍片刻就没了踪影的笛飞声哭笑不得的追了两步,最后作罢。


  他抛着手里沉甸甸的钱袋,恍然间与死后变成灵体,看着笛飞声时常给自己一沓沓烧纸钱的画面重合。


  “真是个傻子。”


  李莲花步履缓慢的游走着下山,没有用轻功,他思绪飘得很远,远到把上辈子的事全过了一遍,单孤刀与角丽谯的合作尚未实施,盟中兄弟尚存,方小宝尚且年幼,最重要的是...师父他老人家还康在。


  他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山下的村落,街头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三三两两稚子拎着木风车边跑边笑,一旁屋舍烟囱升起白雾袅袅杂着菜香,酒气深重的客栈向来不缺来往的行人,哪怕是一方小镇这路上人来人往擦肩的过客向来繁多。


  再一抬头,日沉西,月东升,日月亘古不变。


  李莲花指腹盘着笛飞声给的钱袋,瞥到人群之中万众瞩目的一片剔透的红,不再自扰,他不疾不徐地挤入行人,摸出一锭银子想买串糖葫芦当零嘴。


  小贩赔笑说,客官我这找不开啊。


  李莲花抿嘴,是了,这寻常一串糖葫芦不过三个铜钱,再不济,来往的人多数也会备些碎银为的就是方便采买。


  可李莲花翻来翻去,笛飞声的钱袋里都是些真金白银与钱票,只好摆手作罢。


  不过片刻,李莲花停在一处酒庄前,闻着这经久不散的浓郁酒气,光闻着就觉得要醉人了,便眉梢一挑,有了主意。


  一会儿,他从酒庄出来,勾指吊着粗拧的麻绳,底下缀着两坛好酒,另一只手则是摸着找碎的碎银再次拦住了小贩。


  小贩喜笑颜开的给他找回了一堆铜钱和一串又大又圆的糖葫芦,说着谢谢客官。


  李莲花便把钢板哗啦一下全倒回少了三分之一的荷包里,荷包瞬间又圆鼓起来,只不过到底与来时不同。


  他一袭白衣,腰间别着花纹古朴的长剑,拎着好酒,吃着糖葫芦串,又偏生一幅好相貌,


  引来三两注目,不过片刻姑娘家便要搅紧了手中的手帕,因为这位俊俏的小郎君抬步进了那首饰铺子,想来是早有意中人了。


  等到月上枝头,月华如洗,照映云隐山的遍草遍地,李莲花就驻足机关阵前静静凝望着那灯火通明的屋子,耳力很好的他清楚的听到了屋子里的争执不下的吵声。


  他踌躇的湿了眼眶,师父尚在,师娘亦未经历过别离,依然赌气的将师父撵了出来。


  芩婆来势汹汹的出掌,嘴上不饶人地骂漆木山回来干什么,怎么不在山下喝个十年半个月再回来!


  漆木山小老头的眉一拧,一边护着腰间的酒葫芦,一边跟人打的有来有回,还不忘据理力争地道:“这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芩婆哼了一声,抬手就趁着漆木山躲避攻势时抄下他宝贝的酒葫芦,掂在手中,直白地道:“怕是这玩意才是你的家吧!”


  漆木山急了,忙伸手道:“我可是好不容易买到的一壶好酒啊,还没喝上几口呢!老婆子,你可别给我毁了。”


  芩婆冷笑的抬手:“你倒是提醒老婆子我了,等着我,这就给你...咦,谁在那?”


  她目光一凛扫向门外,抬手间就已放出一根银针,连漆木山趁机夺回酒壶也没管,只是嗤道:“收拾了看热闹的,我再来收拾你!”


  李莲花侧身一闪,迅如疾电的细小银针被他捏在两指之间,他不由隐在黑暗用衣角把泪痕掩去,边调整神情。


  漆木山赶紧抱好好不容易保下的酒,一边眯着眼踱上几步,“还真的有个人。”


  芩婆柳眉一竖,“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啊...像相夷...”


  漆木山闻言挤上前,“老头子我瞅瞅我瞅瞅。”


  芩婆没好气地白一眼那么大片地非要挤自己的漆木山,但却懒的计较了,而是轻声询问:“是相夷回来了吗?”


  “是我,师娘,师父,不孝徒回来了。”李莲花平复了心情后从黑暗处走出,只是一对上高兴的急步推门而出的芩婆与乍呼一下后没个正经的漆木山,还是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


  “你这孩子哭什么呀?”芩婆拉住李莲花的手,摸着孩子清瘦的手,再看着他满目通红委屈巴巴的样子,不忍的也红了眼,“瘦了,在外面是不是受委屈?挨欺负了?你跟师娘说,师娘给你撑腰。”


  “没有,就是想您和师父了。”李莲花紧紧的回握住师娘的手,一边将眼角的泪揩掉。


  漆木山吹胡子瞪眼的叉着腰,一手拍上他肩膀,“就是,有什么委屈跟师父说,你师娘打不过,师父没在怕的,敢欺负我的小徒儿,吃雄心豹子胆了!”


  李莲花心里暖极了,可是却哽咽的有点语不成调,只好摇头表示没有。他也不会再受委屈了,他敬爱的师父师娘都在,笛飞声也在,一切都还在,不会再委屈了,往后都是好好的。


  芩婆烦极的瞪了漆木山一眼,“就你能耐,什么叫老婆子我打不过!”


  “我是实话实说。”


  “我看你是欠揍!”芩婆直接抽了漆木山一巴掌,漆木山唉呀的一躲。


  真好,李莲花看着师父活蹦乱跳,师娘没有抱憾后悔,两人打打闹闹的斗嘴,真好真好...


  李莲花不由破涕为笑,他一笑,芩婆和漆木山相视一眼也不斗气了,漆木山安慰地拍拍李莲花的后背,只道:“回来就好,你个臭小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莲花被漆木山三声回来就好触及心坎,强压下的酸涩又涌上了眼底氤氲着,他稍稍抬首憋泪,只是含糊地应着,“嗯,回来了。”


  芩婆见老头子又把孩子惹哭了,这下抽在漆木山身上的力道是实打实的气,随后拉着李莲花往屋里走。


  “别管你师父,来,咱们进屋说话,你这在半夜的回来,指定没吃饭吧?师娘我去杀个鸡给你做个烧鸡吃?”


  李莲花拉住想要忙活的芩婆,“不用了,师娘,我在山下客栈吃了碗面才回来的。”


  “你这孩子,面怎么顶肚呢,晚点指定会饿,”芩婆指尖一嗔他眉心,把他摁回椅子上叮嘱道:“放心,师娘做饭很快的,你呀,就坐着等吃就行。”


  “就是就是,你师娘手脚快,”漆木山附和完又摸摸自己瘜了的肚皮,“芩娘,给我也煮一份呗,我也饿了。”


  芩婆没好气地冲他酒壶一指:“吃吃吃,就知道吃,你饿什么啊!喝你的酒充饥去吧!”就大步跨过门槛去了厨房。


  漆木山往门外大喊:“不是,你就捎带煮了我的一份又怎么了?”


  “老婆子我懒得管你,哦,对了,柜子里有盒糖,老头子你先拿出来给相夷充充饥,”言罢,她又不放心地喊:“相夷不能多吃啊,师娘给你做好吃的,你得给我留着肚子,听到没有?”


  “哎,听到了,师娘。”李莲花朗声应下。


  漆木山转手就把糖盒摸出来了,只捡了两颗出来,其余的又偷摸收好,“咦,你只能吃两。”


  他伸出两根手指正反的戳李莲花面前幸灾乐祸的晃了下,真的像极了老小孩的顽劣。


  李莲花眼珠子一转,打着蔫坏狡黠一笑,他一边吃着糖,一边戳漆木山的心窝子:“我吃糖可比喝酒事小多了,偷偷喝酒又被师娘给逮到了吧!”


  漆木山没脸没皮的啧他一句,“去去去,你个不喝酒的臭小子懂什么。”


  说罢,他宝贝的摸摸酒壶,“这是喝一口少一口啊。”


  李莲花见状,朝门外做贼的瞥一眼,随即压低声音与漆木山耳语,告诉他,自己在门口树旁藏了两坛好酒。


  漆木山眼睛一亮,“此话当真?不是戏耍老头子我吧?”


  李莲花剥一颗糖塞进嘴里,甜滋滋的味儿让他幸福的弯弯眉,却是道:“老头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我去去就回,”漆木山走到门边又去而复返,低声提点道:“要是你师娘回来了,记得帮我掩护一二。”


  漆木山被好酒迷了眼,完全没留意李莲花笑而不语,笑话,私自带酒上山已经犯禁了,再犯包庇之罪,岂不是等着师娘连坐处罚吗?


  李莲花才没那么傻,他一掀衣摆,朝厨房走去,帮师娘添了柴火,芩婆便也乐哼哼地跟他边聊边烧菜。


  这一住啊,李莲花便在云隐山过的很格外逍遥自在。


  偶尔陪师父在山里比试两番,打的不分伯仲,李莲花长剑一挑,将地上的酒坛高高挑起,漆木山见了酒来劲了,这一番抢酒的比试又拳脚往来打的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最后输赢各半开。


  若是漆木山胜了,小老头便会抱着酒壶乐呵呵大笑着飞到树叉之上,大大咧咧一躺,拔了酒盖就咕噜咕噜仰头灌好大一口说着畅快。


  李莲花就收剑立在树下,让漆木山分他点,漆木山不乐意地咕哝着,臭小子之前不是不好这一口酒的吗,不分。


  这时李莲花就会手放在嘴边威胁小老头说,不分,我可就喊人了,师娘...


  然而师娘二字还没出口就让漆木山吓的从树上掠下,捧着酒壶说怕了你个臭小子了,别喊别喊,分你一口就是咯。


  若是李莲花胜了,漆木山这小老头就真的跟个老小孩一样,气的双手握拳,急跳脚,不讲究什么愿赌服输就想上手硬抢。


  这时李莲花便会将剑尖上顶着的酒壶一抛,婆娑步一换身法,左手将空中落下的酒稳稳抱在怀里,拍着酒肚笑说:哎呀,师父,你这不讲武德,怎么也抢不过啊。 


  气的漆木山没好气的伸手点着他,骂道:臭小子敢看你师父笑话来了。今日为师就教你尊师重道。


  他抬手就要打这臭小子的脑袋,李莲花往往逃了几步后便高举着酒壶做挡箭牌,直道:小心,就剩这一坛了,打碎了可就没有了。


  漆木山讪讪收回手,哼着抢过酒,大度的说:行了行了,老头我分你一半。


  李莲花半点不让,侃道:明明是我分你一半。


  漆木山便会啧他:去去去,也不知道让让老头子我。


  山中无岁月,李莲花闲时也会与师娘一起闲话家常,坐在院子看天边云卷云舒,品茶谈笑。


  芩婆见他回来后心情一日好过一日便也放下了心,兜兜转转着打趣他道:什么时候成家啊?


  李莲花愣住,不禁想到了笛飞声,有几天没见,着实有点想。


  芩婆本是随口一提,不曾想他垂眸不语,嘴角捻着抹清浅的笑意,她顿时笑开怀地去瞧他的眼,说:是哪家的姑娘家啊,入了我们家相夷的眼,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师娘掌掌眼啊。


  姑娘?


  李莲花心想,笛飞声那个身量可是实打实的男子,不过,他却是不答反问,师娘怎么看出来的。


  芩婆笑吟吟地点着他的眼睛,取笑道:这人的眼睛啊,有没有合眼的,一看便知,瞒不住的。


  漆木山本是在一旁喝酒的,听了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来不及摘下头顶的杂草就凑上前,搭了一嘴:臭小子,真有心上人了?长大了咯。


  芩婆被酒气一熏,嫌弃的拿掉他头上的杂草,骂道:老头子,你这是又喝了多少啊。


  漆木山毫不犹豫卖徒儿,指着李莲花当挡箭牌,理直气壮地道:这可是臭小子带的心意,我这不是不能浪费徒儿的一片孝心吗?


  芩婆看看他又看看李莲花,到底舍不得怪李莲花,便只是作罢,问到底给这酒鬼带了几坛。


  李莲花笑道:不多就剩师父手上这一壶了。说完故意道:既然师父喝的这么为难,那徒儿下次定是不会再带酒上山了。


  漆木山一听急了,围着他理论道:你给你师娘买的饰品那些哪个不比我的酒贵,臭小子,老头子我就好这一口,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李莲花揉揉耳朵,说这不一样,师娘是姑娘家,总归是爱打扮的。他边说边往菜地躲清闲道:哎,这天黑了,我去摘点菜,好做饭。


  芩婆却是笑着摸摸头上新戴的发簪,又理了理衣袖,也移步厨房去了:做饭。


  唯有漆木山留在原地,喂了几声,两边不理,眼睛咕噜一转,这瞧瞧那看看:好啊,你们娘俩挤兑我!


  然而他话未完,芩婆已经一个萝卜砸他面门,叫道:愣着干嘛,想吃饭,可不能什么活都扔给小的做。


  漆木山接住胖胖的白萝卜一时有点哀怨地盯着李莲花,小老头耷着胡子迁怒的说:都怨你。


  李莲花一耸肩,把长长的衣袍一卷绑在腰间就去摘葱。


  等李莲花下山已是五天之后,他身上穿着芩婆亲手给他缝的衣裳,水蓝色的袍子,跟抬眼就能看见的天一样蔚清又衬他。


  芩婆不舍得的给他理着衣服领口,整衣冠,最后叮嘱道:“别忘了,我和你师父一直在家里等你,受委屈了,就回来。”


  她说着眼中隐隐泛起了挂怀的泪光,李莲花最是不想看到师娘为他记挂忧心,不知不觉中也红了眼,却是笑着张开手道:“当然,我可是有人疼的孩子。还有新衣服穿呢。”


  “喜欢,下次师娘再给你做。”


  李莲花一口应下,调侃道:“好,我可要穿师娘做的衣服,一直到七老八十。”


  芩婆笑了,“那老婆子我可得活到那把岁数才成。”


  “师娘想什么呢,你和师父一定是长命百岁的命。”


  漆木山不是很乐意地一撇嘴:“做什么,婆婆妈妈的,老婆子你要真的到那个岁数,只怕是,两眼发花,针都穿不稳,还做衣裳。去,你这臭小子,想得美咧。”


  不过他揪着小胡子拧巴半响还是没忍住躲在芩婆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个喝酒的手势,朝李莲花挤眉弄眼,然后还比划了个五的手势。


  李莲花只当看不见。


  只是他走了没两步,到底没忍住跑了回去,芩婆和漆木山急忙迎了一步,问怎么了,是不是落什么东西了。


  然而李莲花只是像归巢的燕,一下抱住了他们两个,两位半百的老人被扑的一晃身形,退了一步才稳住,两人对视一眼,什么也没问,只是摸了摸李莲花的脑袋,就如同小时,总是拍拍他的头说没关系的,我们相夷啊,最乖了。


  李莲花在心底为师父师娘默念奉上最虔诚的祝愿:长命百岁。


  “走了。”


  芩婆望着李莲花下山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有点担忧地道:“相夷这次回来,全程没有提起过他师兄,你说这两个孩子会不会是...”


  “别管了,孩子大了,各有心思有主意。他们的事就交由他们自己解决吧。”漆木山敲了敲酒瓶道:“我啊,还是喝喝酒,你呢,还是种种菜,不要管那么多。”


  “别的我是管不了了,不过你,还敢喝酒!老婆子我饶不了你。”


  “哎!你怎么又动手了!!”


  下山后。

  

  李莲花回到四顾门,他长身玉立,久久无言的凝望着高匾之上笔走龙蛇的“四顾门”几字,初时创立四顾门的意气风发与平天下不平事的豪情壮志言犹在耳。

  

  但终归一时一景,心境不同了。

  

  他思绪转辗终究被室内争执不下的言语打断,石水恼怒摔门而出:“此事等门主回来再议,我们也不必在这争个高下立判。”

  

  “可李相夷来去无踪,谁又能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肖紫矜略带埋怨的话语未毕,就随着石水推开门而望见门外伫立许久的李相夷,一时有些心虚的噤了声。

  

  石水惊喜道:“门主,你回来了。”

  

  佛彼白三人也颔首跟着喊了一声门主。

  

  李莲花往里一扫,除了佛彼白石肖紫矜,单孤刀也在,他几不可查的抽动一下嘴角,人够齐的。

  

  “师弟回来的正好,我们正在商讨讨伐金鸳盟魔教一事,就等你定个时间。”单孤刀仍旧一副为天下着想的大义凛然之相,数落着金鸳盟的种种不是。

  

  他把眼底的野心藏的很好,若不是重来一世,李莲花当真是被蒙在鼓里,蒙的死死的。

  

  李莲花尚未开口,肖紫矜倒是不认同的驳了一句:“现如今我们人手受创,恐怕不是金鸳盟的对手,还打什么,不如先修养生息。”

  

  “那按你肖紫矜的意思是,放任金鸳盟四处作恶而不管不顾了?”

  

  单孤刀本就瞧不上肖紫矜这个气量小,胆小怕事之辈,闻言便冷嘲热讽,肖紫矜岂是吃亏之人,当场就驳了回去,再加上佛彼白石时不时参和一脚,闹的那叫一个吵翻天。

  

  李莲花闹中取静,独坐高台给自己斟了杯茶,先品了品茶香,再淡淡的抿了一口。

  

  他不参和进来,可总有事泼他身上,单孤刀直接把话题抛给他,“师弟觉得如何?”

  

  李莲花慢悠悠地搁下茶盏,一双明眸淡然扫过诸位,仿佛如面澄清的镜子,直面人心底的不堪,除了石水之外,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单孤刀下意识闪躲,兀自升起了浓烈的不甘与怨怼:难道李相夷发现了他与万圣道所谋之事?不会的不会的,李相夷,你逞不了多久的威风了。

  

  一人一相,相相不同。

  

  李莲花心里通透的想着:当真是没意思极了。他无声无息轻叹,不疾不徐地开口:“我打算与金鸳盟签定和平共处条约,互不干扰。”

  

  单孤刀眼神一暗,佛彼白石若有所思,肖紫矜却是不乐意了,“怎么,难道我们四顾门还怕了金鸳盟不成?”

  

  李莲花理了理衣摆,没有起伏的淡淡一问:“肖紫矜说休养生息的是你,我同意了,这到头来不同意的也是你,你说你,既然我说什么都不同意,又何必来问我?”

  

  “你…”肖紫矜找补道:“强词夺理,我的意思是停战,等我们恢复了再一举拿下这等余孽,而不是缩头乌龟一般签什么和平协议。”

  

  单孤刀也借题发挥,言语铿锵有力:“金鸳盟十恶不赦,不除,还与虎谋皮,师弟,你怕是糊涂了吧!”

  

  “这…门主,此举确实不妥,还请三思而后行。”除了石水以外,大家皆开口劝说李相夷一二,石水犹犹豫豫,虽不解,但选择了沉默不语。

  

  李莲花听着底下此起彼伏的“劝说”,心里毫无起伏,若是没有经历重来一世,兴许,他还能听之一二再权衡利弊,但是,人生追求不同,勉强无意。

  

  他想也不想的解下腰间的门主令,高举于首,言轻却掷地有声:“这门主之位,也该换个人来坐了。”

  

  “门主…这…”佛彼白石惊诧不已。

  

  肖紫矜也一时怔忡,似乎没想到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展开,而且哪怕他不承认也好,他潜意识里,四顾门就是李相夷,二者不可分。

  

  但很快,肖紫矜就如同着相了一般,疯狂的想着:既然李相夷做得到,他肖紫矜又怎会做不得!

  

  唯独单孤刀眼里的贪婪差点没收住,但很快又被他掩下。

  

  他故作痛心地上前一步:“师弟这是何意,不过讨伐一事就事论事而已,意见相左常有,何必意气用事?”

  

  “道不同不相为谋。”李莲花将那块赐生则生,赐死则死的门主令牌放在桌面,半点不带犹豫,“况且我生性自由惯了,拘于门主之位,反而误事。”

  

  石水拧眉询问:“门主,你都听到了?”

  

  李莲花一笑置之。

  

  是啊,听到了,仅仅一门之隔,倒是听到了很多以往从未听过的怨言,比如:门主来去匆匆,哪曾过问门内诸事。

  

  又比如:李相夷为人太过自负,这天下事事又岂是他的一言堂。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该好好考虑一下,推个合适的人选出来,主持大局。”

  

  “门主…”

  

  他们神色各异,李莲花却是莲花心清净,悠然自得地丢下那枚令人趋之若鹜的至高无上光荣,头也不回地走了。

  

  洒脱的令肖紫矜与单孤刀嫉妒不已。

  

  很快,这室内的鸦雀无声瞬间又变成了新一番的争论不休,纷扰不断。

  

  李莲花踩着皎皎月色回到屋内,就见茶托底下压着一封:相夷亲启。

  

  他目光微怔,原来便是这时吗?

  

  上一世,他与单孤刀就金鸳盟一事不欢而散,甚至没久待就领了附近门派发来的求救秘信下山了。

  

  李莲花拾起桌上的信拆了,字字句句皆与上辈子东海之战后姗姗来迟的那封决别信别无二致。

  

  也许,这次能好好道个别。

  

  乔婉娩收拾好包裹行囊,提着佩剑,行至院门,遥与廊下灯笼朦胧而罩的李莲花对上眼,她缓了缓,才施施然行到人跟前来。

  

  “本以为可以不辞而别,可你到底还是来了。”

  

  李莲花嗯了一声,指尖轻刮过鼻尖,稍稍让开身,与她并肩同行,“聚散离合都有时,相识多年,我总是要来送送你的,你想好去哪了?”

  

  “没想好,但走着走着总会知道的。”乔婉娩苦笑的望着天边挂着的半轮月,皎洁圣光,似是亲近,又甚是远离,一如身畔之人,可望而不可即。

  

  起初,喜月,便望君千般万般皆好,只愿能伴君侧,后来得偿所愿,却犹不足于此,盼月能日日夜夜只为己一人而存,妄断月之所有普及的余辉,只想珍藏囊中,不为外人所窥。

  

  可月亮就是月亮。

  

  它高高上悬,它莹光不散,它不可坠落…与其盼啊盼啊,不如争取与月同行。

  

  但,同行又谈何容易?

  

  她仰头追逐着那轮月走着,走着,便跑了起来,跑着跑着便跌的太重…她太累了,累到除了放弃,竟别无它想。

  

  她眼眶微润,怔忡回神,喃喃细语:“相夷,你不怪我吗?”语未尽,泪先行。

  

  李莲花摸出一张手帕递给她,轻声安抚道:“阿娩,我又能怪你什么?”

  

  乔婉娩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只见他脸上尽是释然,并没有令她害怕的失望,空落落的心里,也好受了些许。

  

  李莲花见她拭泪,但情绪低沉,便笑了笑,带着几分开导之意:“不爱一个人,从来不是件需要自责的事。况且,年少无知,我也有很多做的不对的地方…”

  

  “不是的,相夷。”乔婉娩打断他,摇头轻语:“你只是太忙了,总有忙不完的事,也总能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突然就笑了,迎着风将那些纠结反复的过往一点点碾散,宛若自渡,“你没有做错什么。”

  

  “所以阿娩,你看,我们还要争个对错吗?”

  

  乔婉娩愣了下,转而轻轻巧巧地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再魔障了,李莲花见她已然看开许多,便把她早年亲手绣的荷包递了回去,乔婉娩捏着那荷包,自然是摸到包里裹着的保平安的佛珠手串。

  

  她似笑非笑地说:“都要还回来了么?”

  

  李莲花站在她一步开外顿住脚步,目光也停在那份承载了两辈子纠葛的荷包,由衷之言:“阿娩,祝你早觅良缘。过去的就都放下吧,你从来不曾亏欠我什么。”

  

  “不亏欠。”她喃喃重复一遍后,突然就着灯笼的火点燃了荷包,火苗不大不小在风中摇摇摆摆,却始终不熄…

  

  最终火焰在她眼中湮灭,她望着李相夷许久,才道:“相夷,你也是。”早遇良缘,身长健,岁岁无忧。

  

  李莲花颔首应下,也不问乔婉娩去哪,是否还归,只是道:“四顾门的信烟,你总要拿着,行走江湖有备无患,好照应。”

  

  乔婉娩笑了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把东西收好后,李莲花停在门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亲手推开了四顾门的大门,扬长而去。

  

  此生山高水长,这一步跨出,便是乔婉娩自己的人生之路。

  

  李莲花很庆幸,这辈子乔婉娩不用再苦求无果地挣扎十年了,她自由了。

  

  乔婉娩下山途中肖紫矜追了上来,他拦住乔婉娩急道:“阿娩你去哪?你不留在四顾门了吗?”

  

  “不留了。”乔婉娩没有犹豫,她很坚定的告诉肖紫矜,她要四处游历,看看这天下四季不同之景。

  

  肖紫矜恼道:“你和相夷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是不是和他斗气?”

  

  乔婉娩没有计较肖紫矜偷听一事,只是豁达一笑:“不关相夷的事,是我自己想通了。”

  

  她言罢就继续下山,肖紫矜穷追不舍地道:“你一个姑娘家的,独自闯荡江湖不安全,要不,你等等我,我收拾下行李,同你一起下山。”

  

  “不必了,紫矜,你我到底不同路的。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手中的剑,谁能欺负我啊?”

  

  “阿娩…”肖紫矜还欲再言,乔婉娩已经莞尔一笑,“紫矜,我去意已决,此志不改。”

  

  知她虽温言软语,但性子坚韧,决定之事很难撼动,肖紫矜不禁面露几分灰白之意,不死心地问:“阿娩,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乔婉娩却是隐隐从他的身上窥见了过往自己的影子,良言一句:“紫矜,不要失了本心。有缘再会。”

  

  她言罢,这次没有再停留,走的决然。

  

  李莲花回到屋内只见单孤刀手持门主令在等他,他倒杯茶的功夫一听,果然如他所想,单孤刀就算想要这块门主令,只怕佛彼白石肖紫矜也不会服,是以,争来争去,唯今之计不过是又回到他手里。

  

  虚与委蛇一番,李莲花暂时收下,只不过却是将门主令随手一放在桌面,轻描淡写地道:“等你们商量好了,随时来取。”

  

  单孤刀恨的牙痒痒的,凭什么什么好东西都是李相夷的,而佛彼白石肖紫矜那些人表面上都恭维着他是二门主,其实事事还是得过问李相夷,把他这个二门主又放在何处!

  

  他恨不得李相夷现在就去死,偏偏面上端着是兄友弟恭,“师弟,你也别放心上,你时常不在,门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需要人亲身躬行,时间久了,难免会颇有微词。”

  

  李莲花半点不在意地又斟了杯茶,边点头,边吃糕点,“师兄说的是。”

  

  等单孤刀要告辞之际,李莲花状似随口一提,“师兄还戴着这玉佩呢?”

  

  单孤刀瞬间做贼心虚地握紧了腰间的玉佩,半响才反应过来,李相夷当是不知,毕竟就李相夷那样自负傲然的人,要是知道这玉佩的来历,面上哪能滴水不漏。

  

  他松开手,眉梢反而带上了几分得意忘形,“怎么?师弟认得?”

  

  他本意是炫耀,看吧,李相夷,我可是尊贵的南胤太子,早晚有你向我俯首称臣的那天。

  

  却不曾想李莲花说认得。

  

  单孤刀心里一紧,蹙眉试探道:“你怎么会认得此物?”

  

  “师兄说笑了不是。”李莲花耸肩,张口就来,“这不是小时候,我们当街游乞时从死人堆里扒下来的,师兄小时候就对这玉佩爱不释手的,没想到时隔多年,依然不改啊。”

  

  单孤刀疯了,他不可置信的嚷道:“不可能!”

  

  他怒目而视着李莲花,李莲花半点不怵,仍旧一副玩笑话的样子,一拍脑门,继续道:“哦,差点忘了,师兄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这很多事情记不清了也是可以理解的。”

  

  见李相夷说的言词笃定,还搬出了师父师娘,说大可找师父师娘一问便知,师兄当年那场大病,啧啧,可吓人了。

  

  单孤刀嘴上喃喃着不可能,但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毕竟李相夷最是不屑于说谎。

  

  他将腰间玉佩死死攥在掌心,蓦然想起什么,他朝李莲花张开手掌,如溺水之人妄想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求证道:“李相夷,你看,我这手上的疤可不是做伪的。”

  

  单孤刀说着如同说服了自己,开始疯魔的哈哈大笑起来。

  

  人嘛,最可悲的不是没有抓住希望,而是拼死拼活抓住的那份希望也不曾是你的。

  

  李莲花敛下神思,开口一字一句磨灭单孤刀最后的幻想,“你手上的伤是不小心伤的,师父师娘也知道,师兄,你这记性真的是不太好啊。”

  

  “不可能,绝不可能。李相夷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嫉妒…”

  

  “我嫉妒什么?师兄不妨去问去查,我何必在这种小事上坑蒙拐骗你呢。”李莲花说完,又挑眉一凝,装作不知地质问:“不就一块玉佩,师兄,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单孤刀被他的话点醒,就算有什么也该亲自去查,而不是自乱阵脚,他讪笑一声,勉强跟李莲花告别,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要如何接受一夜之间,从天堂坠入地狱…

  

  李莲花目送他走远,随后不再留连的合上了门。此番提醒算是成全了这辈子仅剩的师兄弟情谊。单孤刀啊单孤刀,希望你能迷途知返,倘若再执迷不悟…

  

  便也只有替师父清理门户。

  

  左右门主令一事苦苦没个下文,李莲花从四顾门出来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前世与笛飞声一起走过的小镇。

  

  他站在这条熟悉的街道,他曾经和笛飞声在这里吃过云吞,听过小道消息,他趴在笛飞声背上走了好远好远。


  只是现在毕竟不是往后记忆中的街景,街头那家小贩卖的是面食却不是云吞,酒肆的位置现在还只是一处有点荒废的园子,街道四处流蹿的孩童嘻嘻哈哈的唱着不一样的歌谣,李莲花一路悠闲看下去,想去寻寻看记忆中卖糖葫芦的小地摊是不是也不在。


  果然,那个位置现在卖的可是一些小陶瓷罐什么的。


  好吧,都还不一样,都也来得及。


  眼见黄昏近,李莲花打算先找个地方落脚,不曾想回首撞入笛飞声的眼眸,“阿飞?”


  他步子踩在金黄日光,如同跃着光的精灵,眉开眼笑地停在笛飞声面前,“阿飞,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逛市集?”


  兴许李莲花自己都没发现,相思教人把稳重给抛的一干二净,举止之间反而多了几分这个年纪的朝气。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笛飞声反问。


  “笛盟主不是应该到处找人切磋吗?”李莲花调侃一句后稍稍朝他凑近,鼻子一动,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衣服,“这身好看多了,适合你。”


  笛飞声虽不解有什么好看的,但礼尚往来地应了句:“你的也不错。”


  “有眼光。”李莲花微抬手臂,朝着笛飞声左右转了半圈,展示自己的新衣服,“我师娘给我做的。”


  笛飞声失笑。


  李莲花眼尖的瞄到他手上拿着的一小盒枇杷糖,一下怔然,他想起中毒的那段日子咳嗽不断,他就爱吃枇杷糖,一是止咳润嗓,二是去药苦,三是贪嘴,再后来失去味觉后,便是一种习惯,一种慰藉。


  后来笛飞声将他带回金鸳盟医治的那段日子里,李莲花嫌药苦,笛飞声自然就常常备着,时不时拿一两颗堵住李莲花的嘴。


  “枇杷糖...”


  “吃吗?”见李莲花几乎移不开眼,笛飞声便整盒递给他。


  “都给我?”李莲花微妙的问道。


  “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笛飞声不以为然地说:“糖这种东西我并不爱吃。”


  李莲花眼神更微妙了,他一边笑着用指弯拨了下盒子上捆绑的细绳,一边佯装随口一问:“不爱吃还特意从金鸳盟跑到这里,买上整整一盒。”


  他眉梢轻动,“阿飞,你这是什么习惯?”


  笛飞声低头沉思一阵,欲言又止,最后干脆把东西往李莲花手上一塞,“拿着就是了,问这么多作甚。”


  真是一如既往的粗暴简单,李莲花无奈一笑,拎着手里的糖盒到底是欢喜的,“谢了,正好是我爱吃的。”


  笛飞声诧异的勾起嘴角:“你爱吃糖?”


  李莲花毫不迟疑的点头,随后在瞥见笛飞声嘴角疑似‘嘲笑’的弧度时,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肘,“笛盟主都可以大老远跑来买糖,那我爱吃甜嘴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笛飞声:“我只是...”


  “只是什么?”李莲花拆了一颗糖含进嘴里,一边接下他的未尽之言。


  笛飞声抱臂默了会,犹豫着开口:“只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跑这里来买这种东西。”


  李莲花反问:“你是说你不知道?”


  或许是多日困扰之惑终于有人揭了一角,所以在李莲花问了之后,笛飞声嗯了一声后不自主地把压在心底的郁闷给吐了出来。


  “你有没有试过脑海突然凭空出现一些画面,而且是一些很奇怪的事...就像买糖这种事,我记得我以前没有做过,但是最近,我却总是觉得我隐约做过,而且不止一次,就跟那家店铺一样。”


  笛飞声疑惑不解地看向他刚刚买糖的店铺,眼里茫然凝聚,“我没有来过,但是我隐约知道,它就在那,哪一条路,哪一个拐角,店铺里的装潢也大差不差,我都很熟悉。”


  就像他曾经数次经过那家店铺,不,或许准确的说应该是奔这家店铺而来,然后呢...就是为了买上这么一盒枇杷糖?


  很荒谬,真的很荒谬,笛飞声如是想到。


  可若说不是,笛飞声却找不到理由去辩驳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熟悉这个先前从未驻足的店铺,这种奇异的熟悉就像他的刀法一样,刻在骨子里的不息不灭。


  着实反常的很。


  笛飞声想不通,李莲花却是一目了然。


  他凝望着眼前这两层楼阁的店铺,想起先前自己喝药苦到吐舌头,紧接着,一颗带着清爽醇厚的枇杷香就在他舌尖化开,瞬间卷走所有苦涩。


  比李莲花吃过的所有枇杷糖都要好吃。笛飞声告诉他说:看来掌柜的说他们开了二十年,也不全是忽悠我的,还是有点可取之处。


  当时的李莲花甜到眼睛微眯,跟狐狸精啃到大骨头一样,高兴的把眼睛给弯成月牙了,非常可爱,彼时碧茶之毒已经将他折磨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轻。


  是以笛飞声也好久不曾见过他这般高兴的模样了,便将装着满满当当糖的糖盒全部给他,再许诺说再给他买,只要李莲花好好吃药养病,笛飞声就给他买糖。


  笛飞声说的话全都做到了。


  就算后来李莲花失去味觉,吃不出味道,笛飞声也没敷衍过,这糖是一直给他续着,续到无法再续的那日......


  原来真的是一家老店,早在这时便已开着迎客,生意兴隆的很。


  李莲花视线不由一转看向笛飞声,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笛飞声的疑惑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


  难道说阿飞的记忆也在渐渐复苏吗?他是死后多年机缘巧合回来了,那笛飞声是不是也...


  李莲花不愿再想,敛下眼中情绪,他剥了一颗糖喂给笛飞声,方糖碰到唇的一刹笛飞声思绪被打断。


  笛飞声仰头避开李莲花的手,“干什么?”


  “吃糖,别想那么多,很多时候顺其自然就好。”李莲花用糖碰了碰笛飞声的唇,颔首推荐道:“好吃的。”


  笛飞声伸手想接过自己来,李莲花拒绝了,手一抬快速往他唇上一放,轻声哄道:“张嘴。”


  笛飞声下意识张开,一颗糖就被白净的指腹推了进来,许是没掌控好力度,李莲花的手也摁在了他唇上蜻蜓点水一抚而过。


  李莲花摩挲了下指间,喂完人,又给自个剥。


  残留的余温触感很陌生,笛飞声不由舔了下唇,不过舌尖上逐渐化开的滋味却是齁甜的腻人,他皱了下眉,“太甜,你就喜欢这玩意?”


  “啊?怎么了?”


  李莲花往嘴里塞糖的手未停就与笛飞声嫌弃的眼神对上了眼,他匆匆咬去糖纸上的糖朝人一笑,整个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包的圆不溜秋的,看着就像刚出蒸笼的白面包子。


  笛飞声有点手痒,手刚伸出,在即将触碰到人白白净净的脸颊时倏然停住,在李莲花的注视下一拐,把李莲花揣在怀里的糖盒给拿了回来。


  李莲花也不急,而是眼眸一抬从笛飞声手中的糖盒又瞥回他满是不认同的脸,“你说你又不爱吃甜口,那抢回去又有什么用呢?再说了,阿飞,你自己说给我的,难不成笛盟主想反悔啊?”


  笛飞声哼道:“你不必激我,说了给你了便是给你了。”


  “哎,就知道阿飞最守信用。”


  李莲花给笛飞声戴完高帽就要拿回来,笛飞声一躲,又道:“是给你的,但什么时候给,给多少我说了算。”


  李莲花闻言也不抢了,戏谑地问:“怎么,难道笛盟主要每天来给我送糖不成?”


  “不劳你操心。有那闲心不如跟我打一架来得快。”


  “好啊。”


  笛飞声眼前一亮,立马就要抓李莲花去比试,李莲花用婆娑步躲过了并反过来桎梏住他的手,话音一拐:“不过不是今日。”


  笛飞声沉下脸问:“那什么时候打一架?”


  “这个嘛,我想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说了,你看这天色已晚,我也该找个地方歇脚了,走,陪我去看看租赁的院子。”


  李莲花卖完关子,莞尔一笑,抄着笛飞声眼熟的荷包边抛边往前悠悠踱步,半点不急着催人跟上。


  笛飞声见人走远,又盯着手上烫手山芋一般的糖盒看了看,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你看院子叫我作陪?”


  李莲花理所应当地拍了下他的肩,“这处可是你的地界,我在你的老家脚下住下,怎么着也该通知你一下。”


  笛飞声纠正道:“金鸳盟不管民间事。此处自然不是我的。”


  “行,你就权当是来认认路吧,日后找我打架不是更方便了?”李莲花见他专拆台,不由提出一个笛飞声绝对无法拒绝的理由来。


  “言之有理。走。”笛飞声积极地拽住了慢悠悠的李莲花,赶鸭子上架一般的拖着人疾步而走,想的就是迅速敲定此事。


  李莲花依然步履轻缓地说着:“不着急,阿飞,我又跑不了。”


  最后,李莲花租下了那处略显荒废的院子,荷包瞬间去掉三分之二,只留了个底。事情落定后,笛飞声看着那处杂草丛生的院子开始指点江山:“这么破,能住人?”


  李莲花踢起一枝枯枝,握在手中拨开挡路的草,一边走一边说:“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这屋子不是好好的,收拾一下也能凑合。”


  “真不知道你放着客栈不住,跑这租一处废院干嘛。”笛飞声又问:“你不回四顾门了?”


  “嗯,不着急,我这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吗?”


  “什么事?”


  李莲花笑眯眯地瞥他一眼不接话了,笛飞声被他看的莫名其妙,最后见今日天色已晚,左右也知道了李莲花新落脚之处,改日再打一架也不是不可以,于是他便走了。


  李莲花留人:“不留下吃个饭吗?”


  “你还是先把你这破院子拾掇好了再说吧。”笛飞声头也不回地摆手。


  李莲花见状,拄着枯枝嘟囔一句:“走就算了,还把糖全部给我拿走了,好歹给我留一颗吧?”


  咻地一下,如箭之迅猛破风而来的动静被李莲花耳骨捕捉,他眼也不眨,反手就将这一记飞旋之物给接在掌心。


  摊开一看,赫然是一颗枇杷糖。


  李莲花笑意更浓。


  等笛飞声时隔几天再次来找李莲花之时,这个破院子已焕然一新,及腰的野草给铲光了,光秃秃一片,缠着蛛网和厚灰的屋子被扫的干干净净,整洁顺眼。


  笛飞声门都不敲,直接逛自家院子般毫不见外的推开了里屋,李莲花躬身叠起几个木盆,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


  “阿飞,你来的正好,过来搭把手。”


  笛飞声杵在原地没动,只是问道:“你在干什么?”


  李莲花指着窗外阴云密布的天,不稍片刻乌云已将破晓的天光遮的恍如黑夜了,“快下雨了,屋顶的瓦片有缺,估计会漏水,补是来不及了,只能先用盆接着。”


  笛飞声愣了一下,抬首望着头顶的屋檐,果然看到了一些大小不一残破的小洞,“这破屋子跟渔网一样,你遮得过来?我要是你不如省省这功夫,趁着雨没下,抓紧去租一间客房快得多。”


  然而呼啸的风雨踩着他才落的话音瓢泼而至,劈里啪啦地像一个个响亮的耳刮子,下的那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响。


  李莲花正巧站在一个最大的窟窿底下,这雨来得猝不及防,浇得他是瞬间衣衫半湿,举着个盆接雨的同时甩开脸上的水,朝笛飞声使唤道:“门边的伞递我一下。”


  笛飞声却是坐壁观上:“你哪次下雨打过伞?”说起这,笛飞声就记起他先前用内力震开漫天飘雨的张扬。


  李莲花经笛飞声这一提醒,恍然想起自己现在并非仅剩一成内力,而是鼎胜时期,区区雨天能耐他何?


  如同勘破迷障,他漫不经心地一抬眼眸,利落挥袖,磅礴的内息内敛也狂妄,是慈眉善目的神偶尔披露眉梢眼底的睥睨桀骜。


  清冷的雨滴不敢叨之分毫,在他绝对强悍的实力面前尽数四散,李莲花足尖一跃,轻松将一水盆搁置在房梁横木之上,缺口之下,雨滴落盆,清脆叮咚,如丝竹之悦。


  他再飞身落于地上时,半湿的外衫早早被内力烘的干燥温暖。


  笛飞声手腕一翻,未出鞘的刀在他手中旋转一周,将李莲花内力震开转而向他打来的雨水全部挡下,他把刀一拍在桌面,给自己倒了杯茶,赏识地一笑:“这才是我认识的李相夷。”


  “都说了我现在叫李莲花,阿飞你记性不好。”李莲花言罢,一脚将身旁的木盆接二连三的踢飞出去,“喝了我的茶,就得帮我把那半边漏水的地方接一下,快点。”


  “喝你一杯茶就得干活,李莲花,你这茶可不好喝啊。”


  “少废话,还不赶紧的呀。”李莲花催促道。


  笛飞声从怀中摸一把银子,坐着八风不动,五指一挥,只见银光如闪朝不同方位而去,一颗颗银器敲在木盆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添了一把东风,助木盆刷地飞出,稳稳停在雨落成线的下方。


  李莲花见漏雨的地方都接住了,弯腰将堪堪停在自己脚边的一锭银子拾了起来,一撩衣摆坐到笛飞声对面,举着手中的银宝玩笑道:“笛盟主大手笔啊,这随便用来飞花的东西竟然是元宝。那我这茶确实不值这个钱。”


  笛飞声又拿正一个杯子,给他倒了杯茶水,没理会他的埋汰,转而打量起这间屋子,“话说,你这屋子还是退了吧,烂成这个样子,那人也敢租。奸诈之辈。”


  “我到是觉得挺好的。”李莲花端起茶杯呷一口。


  “挺好?”笛飞声问。


  “你看,起码有瓦遮头,有墙挡风,有床可睡,有屋可住,这不就是挺好。”李莲花细细掰给他听。


  笛飞声听了却是直摇头,嗤道:“四顾门的人是不是太废物了,才把你这个门主给逼疯了。”


  “怎么说话呢!”李莲花没好气地打了下笛飞声的胳膊,笛飞声懒得跟他计较,喝完茶便打算走,“看来今日,你是没功夫跟我比试了,那我改日再来。”


  李莲花见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由无奈撇嘴,摸着那锭银子,“笛飞声,你的钱不要了?”


  笛飞声的声音穿过重重雨幕而来,有些失真:“不要了,就当给你修缮下这个破屋的。”


  李莲花嘀咕着笛飞声怎么成了一个散财童子,回眸却发现笛飞声搁下的茶杯一旁还放了两颗糖。


  这雨一下就是三天,好不容易歇雨,李莲花果真拿着笛飞声那日飞花的几锭银子找了几个修补的工匠来补房子。这东补一下,西添一点,头顶缝缝补补,脚下填填添添,银子倒是刚好花完,一点不少一点不多。


  李莲花望着空荡荡的院子,接连下了几天的雨,泥泞的可以,只有铺了石子的小道落脚才不会脏鞋。


  他想了又想,去街上买了一小袋种子,在院子里用修缮房屋剩余的木头围了个篱笆,端着把锄头,打算种点吃的。


  笛飞声再次到访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李莲花穿着一身雅青的素衣,袖子高高挽起,往日拿剑定生死,平不平之事的双手正举着锄头不知是在除草,还是挖坑。


  “李莲花?”笛飞声愕然地望着闻声而起的李莲花,见对方拄着锄头,一掀颈侧碍事的长发,挥着沾了点泥巴的手:“阿飞,你来啦。”


  “你在干什么?”笛飞声一掌拍在篱笆上,愠怒的力道将本是齐平的篱笆桩子瞬间拍的下沉了一个窝。


  “种萝卜啊。”李莲花半点不怵这个嘴硬心软的笛飞声,笑吟吟地回话。


  “种萝卜?荒谬,你的手是用来拿剑的,而不是种地的,出来,跟我打一架。”


  “不打,打架没有种萝卜实用。”李莲花拒绝道。


  笛飞声恼了,“你若真想吃那什么鬼萝卜,我现在就给你买个几箩筐,你赶紧给我出来!”


  见人气的不轻,李莲花叹息一声,踩着地里挖出来的地沟渠道,向篱笆靠近,走到笛飞声面前解释道:“手呢,是用来拿剑还是用来种菜都并无冲突,阿飞,你又何必这么耿耿于怀呢。”


  “我...”笛飞声一时语噎,说不过他便只好冷声道:“出来,不然我可就动手了。”


  “不出,你要敢毁了我辛苦一下午种的萝卜,我就以后都不跟你打了。”


  “李莲花!”


  “好了,好了,不生气,我问你,这种地又有何不妥啊?”李莲花把握着分寸,没想真把人气狠,他指间轻轻摩挲了下开始循循善诱:“难道说,阿飞你看不起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自己双手种地讨生活的百姓吗?”


  “自然不是。”笛飞声想也不想就断言:“自食其力,何卑之有!”


  “那既然不是,我种地你又生什么气?”李莲花继续道。


  笛飞声差点让他绕进去,不过却还是反应过来了,他蹙眉道:“你本可以不用做这些。”


  “嗯,”李莲花应了他这一句,倒是没反驳,只是在轻风送来眉间几缕青丝时,抬手把头发拨回耳后,又心平气和地道:“但我也可以会这些。而且你看我,我若是不自在,哪来这一下午的功夫来消磨。”


  知他所言非虚,笛飞声缓缓松开眉头,“罢了,虽然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但是是我多言了。”


  李莲花就知道笛飞声这个脾性不是蛮不讲理的,不过这点高兴在听到笛飞声下一句倔到不行的话时又带了几分无奈。


  “你若有这闲功夫,不如跟我痛痛快快地打一架。”


  李莲花手背擦擦鼻尖,直道:“免了。”


  他手背上沾了点泥,这一抹倒是把高挺的鼻子也揩上一点泥,笛飞声见他这个小‘花’脸噗哧一笑,抬手把他鼻尖的泥给刮了下来,然后指腹一反给李莲花看:“你这是种地呢,还是玩泥巴呢?”


  李莲花长眉一挑,望了下笛飞声的手,突然使坏地把手上沾着的泥往人冷峻的脸上抹去,笛飞声躲闪不及,被画了一道。


  李莲花乐不可支地哎呦两声,欠欠地晃了晃手,“这玩泥巴可真是不错。”


  “李莲花,你幼稚!”笛飞声三两下擦了脸上的泥泞,却没有想象中的生气,只是一根筋地问:“打一架?”


  “不打不打,你看,我今日种了半日萝卜,这是胳膊也酸,腰也酸,阿飞你就算跟我打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啊。你说是不是?”


  “巧言令色。”笛飞声拂袖,却没坚持:“我确实要光明正大的赢你,那就下次。”


  “哎,好呀。”李莲花笑道。


  然而等笛飞声下次再来,李莲花却是依然忙忙碌碌的不得停。


  “李莲花,你到底在忙什么?”笛飞声只觉得现在的他比在四顾门时还要不得闲,烦得不行。


  “阿飞,你看呐,这前段日子下雨,这间偏房呢就塌了大半,我跟人店家商量过,打算拆了,免得不小心,掉落木板砸到路过的行人。”


  “好啊,既是拆了,那我助你一臂之力。”笛飞声反手一掌打去,只见顷刻间化为一片废墟,“这次,你总没有理由了吧,李莲花。”


  李莲花佯装为难的摸摸额头,“这本来是没有的,但是我最近这灶火不够,估计得劈点柴。”


  “我帮你!”笛飞声咬牙切齿。


  李莲花笑了笑:“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啊。”


  “砍完了,拿起你的少师跟我出去比一场。”


  “不比。”


  “李莲花,你耍我?”


  “你可是还欠我一个人情呢,我要你今天不提打架的事,留下帮我干一天的活。”


  就这样三番四次,李莲花总有借口,笛飞声便几乎日日都来,却始终没有让李莲花和他成功打一场。或许笛飞声自己都没发现,他找李莲花比试的心态比起找李莲花这事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一日,笛飞声再次驻足于李莲花紧闭的大门前,他后知后觉地觉得今日估计也是比不成的,也想不通为什么不比武自己还要来找李莲花,站了一会便想不动声色地离开。


  不曾想回头就见李莲花拎着半只鸡,似乎是刚刚买菜回来,正歪头朝他一笑:“来得正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留下尝尝我烧的菜。”


  笛飞声问:“你做的菜,真的能吃?”


  “能不能吃,试过才知道啊。”李莲花神神秘秘说完,就往厨房走去,笛飞声想了想,堂堂四顾门门主烧菜一事,他想都不敢想,这人竟然还敢做,便生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态留下,抱着刀在一旁围观。


  却不曾想李莲花做的可熟练了,淘米蒸饭,洗菜剁肉,起锅烧油,翻炒装盘一气呵成。


  笛飞声坐在饭桌都还回不过神,他先前一直以为李莲花说的烧菜不过是一句戏语,不曾想这人竟真的学会了,而且看起来不止能吃,还挺色香味俱全的。


  李莲花见他呆滞,夹起一个大鸡腿放他碗上,“尝尝,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保证好吃。”


  笛飞声在他催促下试探的咬了一口,结果意外的发现,真的很不错,不由眼前一亮。


  李莲花邀功道:“味道怎么样?好吃吧?”


  “我倒是不知道,你除了拿剑之外掌勺也能做到融会贯通。”笛飞声夸道。


  李莲花心想,上辈子的经验积累,加上这辈子的正常味觉,想做的难吃都难啊,“所以说,找我不一定只能打架不是?”


  笛飞想毫不质疑地一点头,同时也道:“不过,我还是会找你打架的。”


  李莲花无奈一转眼珠,“吃饭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你个呆头呆脑的呆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莲花算算时日,离单孤刀假死的日子也快了。


  他趁着夜色留书一封压在茶盏之下,便用轻功赶路着往京城出发。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古今皆说,他虽不想参和进这些是是非非,但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事,他必须要做。


  如今他内力鼎胜,放眼望去,夜闯固若金汤的皇宫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李莲花轻车熟路地躲避掉了所有巡查的士兵,诺大的皇宫无一人发现他。


  他顺着记忆中的方位找到了极乐塔的位置,因为极乐塔如今的入口是在一口隐秘的井之下,尚未被贪杯的太监误入。


  于是它的位置也并没有封存起来,而是看起来就是一处平凡的歇脚阁亭。


  李莲花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了这长眠地底的极乐塔,这一世,他点着火折子神情复杂地看着风阿卢字字怨恨地刻下的皇室秘辛。


  上辈子因为皇帝的猜疑,方尚书受了牵连,方小宝也断了与公主的缘分,而自己也因此受到了掣肘。



 诸多祸端皆起于这个极乐塔。


  李莲花想也不想地退去剑鞘,少师剑一出,铮鸣长鸿,他剑花一挽,剑影凌寒中那一面经年不衰的怨恨字字灰飞,再也难寻只言片语。


  剑痕深重且凌乱的墙面任后人几次踏足都只会疑惑不解这是为何要在墙上舞刀练剑,不会再有人知晓,这里曾经刻画着能颠覆整个皇朝的秘密。


  李莲花收好剑,踱步移至正殿的尸骸旁边,从风阿卢尸骨中拿起罗摩鼎,垂眸望着里面的业火母痋,随即他咬破食指,一滴烈艳如火的鲜血坠下,滴在业火母痋薄如蝉翼的翅膀上瞬间如同地狱的罪火,烧的干干净净,灰都不剩。


  而空了的罗摩鼎被他随手一抛,如同地上散落百年无人问津的金银财宝,将在这个极乐塔永久长眠。


  李莲花看着那副骨架,双手合十,低眉默念:“百无禁忌,早登极乐。”


  默念一会普渡寺的往生经,等最后一个字落定,李莲花从怀里掏出一瓶化骨水,一边嘀咕着得罪了,一边往遗骸上倒去。


  对不住了,您的存在注定得不为人知,请您见谅。


  等这幅白骨从他眼前化为一滩水迹,汩汩浓烟冒出,一会儿又消散无踪,成为地上一滩再也擦不去的脏污。

  

  至于业火子痋等集齐了四枚天冰,让笛飞声解决了笛家堡的事再处理掉也不迟。李莲花摩挲着手指,盘算着怎么告知笛飞声业火子痋的事,不过也不急于一时。

  

  粮票可解锁结局,

  如果没有粮票的人,我给你简单概括一下彩蛋内容:笛飞声与李莲花心意互通,在一起了。

  

  真没写旁的,可看可不看。



  

  题外话:

  文章修改了中间,增加了一些李莲花处理四顾门的内容。

  
【粮票可解锁,各位请随意】


  注意:彩蛋的图片一定要先点开图片,先点图片先点图片先点开图片(重点说三遍,一定要点开图片),直到界面只剩图片再按保存,谢谢。

  

  不要((o(>皿<)o)) !!再说我作品保护了,我自检了无数遍,真的没有开启作品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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