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人间煮饭时

“睡到人间煮饭时。”

【笛花】 对桥

  接剧大结局的一个脑洞续写,一发完。


  “李莲花糟了糟了,公…清儿她不见了。”招呼都不打,方多病火急火燎地推开笛飞声的房间,果不其然见到正在对弈喝茶的两人。


  他一个箭步上前,“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闲心下棋!清儿她不见了!”


  笛飞声瞥他一眼就懒懒收回,摩挲着手中的黑棋随意一放,不予置评。


  “哎,方小宝冷静,冷静,”李莲花抿了口茶,悠悠地摆手,“你说清儿姑娘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我--”


  “别急,坐下慢慢说。”


  方多病还未开口,李莲花示意方多病坐下说。方多病急中生乱,看一眼悠闲自在的李莲花与不动声色的笛飞色好好端坐着,便也找回了几分从容。


  “我先前去寻她,敲门没人应答,我以为她还跟我置气呢就想着晚点再去跟她道个歉服个软,可我再次去敲门还是没人应答,我才发觉不对。就清儿的脾气,哪怕不高兴也不是闷在屋子里自己生闷气的…”


  “我打开房门发现,她的东西都在,但是人却不见了,我问遍了客栈的小二,都说没人见着她出去,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方多病眉染担忧,急的眼眶都泛了红,“你们说,她会不会又跟上次一样被…被人拐了…”


  李莲花略一颔首,沉吟了一下问道:“方小宝,我问你啊,这清儿姑娘的房间可有挣扎打斗的痕迹?”


  方多病立刻摇头否认,“没有,可是清儿不会武功,我怕就怕万一又像上次那样一株迷香放倒了呢。”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是迷香,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急得快凝出泪来,却被笛飞声煞风景的一句话给打断。


  “该你下了。”


  李莲花与方多病同时看向笛飞声,后者不咸不淡地敲了下棋盘催促。


  “都什么时候了还下棋!”


  不对…


  方多病瞅瞅棋盘又瞅瞅李莲花,在对上李莲花毫不在乎的神色中,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腾地一下站起来,怒道:“好啊,你个李莲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公主…”


  “哎慎言,方小宝,人家是清儿姑娘。”


  方多病自觉失言捂嘴,一腔眼泪都憋回狗肚子里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清儿去哪了,所以才这么不慌不忙。”


  他视线一拐扫向笛飞声,气鼓鼓的道:“还有你,阿飞,你是不是也知道,你就看着李莲花这样整我啊,也不提醒提醒我,枉费本少爷还把你们当朋友呢!就看着我干着急。”


  笛飞声淡淡道:“干着急的又不止你一个。”


  “你!”方多病没明白,“阿飞你什么意思啊?”


  李莲花瞥一眼笛飞声,随手给人添了半杯茶示意别火上浇油了,莞尔又对方多病笑笑,“喝杯茶消消气,别那么大气性,我问你啊,清儿姑娘缘何与你置气?”


  “这有关系吗?”方多病嘴上倔犟,但心里已经琢磨起来。


  清儿是偷偷溜出来找方多病的,方多病见她上次吃了那么大一个亏,竟然还不懂吃一堑长一智,身边一个侍卫都不带,就跟清儿发生了点口角,但到底是关心对方,不至于生气。


  左右那点气性在找到落脚客栈,吃午饭时便消了啊,明明吃午饭时还好好的。


  对了,吃午饭!


  午饭的时候河中游船传来击鼓传花,舞乐抚琴之声,好不热闹,清儿虽是公主,见惯了宫宴歌舞升平,但却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乡间小舟,行水悠悠,舞姬踏着两岸掌声翩然起舞的景色,一时入迷。


  拉着上菜的小二询问打听,才知道这是湘水镇一年一度的俗例--湘水宴。


  湘水镇依山傍水,这镇以这湘水贯穿始终,一分为二,来往靠的便是那湘水上建的三十三道拱桥。


  初时这湘水宴是为了方便经商贸易而举办的大型活动,久而久之吧,这湘水宴便成为了一年一度的盛事。


  宴会起,至晚归,月上柳梢头,粼粼水中月,天上一月,地上一月,凑个整对。就连那三十三道拱桥在水中也是自得圆满,更巧的是,上桥走十阶,下桥走十阶,这十素有十全十美之意,自此以后便有了“同渡湘水桥,摘取姻花桥”的美谈。


  小二侃侃而谈,还讨喜道:“各位客官是外地人吧,晚上可以去凑个好彩头,指不定就讨了份湘水情呢,是吧。”


  “听起来还蛮有趣的。”清儿兴趣盎然地掏出锭银子作赏钱打赏了小二,又得了对方的几句吉利话。


  她眼珠一转睨向方多病:“这湘水宴还蛮不错的是吧?”


  方多病饿得慌正扒着饭呢,完全没反应过来清儿是在跟他搭话,直到清儿恼羞成怒的夺了他的筷子:“方多病,问你话呢,等会儿再吃。”


  方多病半呛着咳了几下,“哦,你说这湘水宴啊…”


  清儿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就听方多病看着窗外人挤人的两岸摇头道:“热不热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定寸步难行。”


  还没等他发表一下己见,清儿敷衍的笑了一下,把筷子塞回他手上道:“算了!你还是吃你的饭吧!方多病!”


  李莲花与笛飞声相视一眼,李莲花食指对着脑袋嫌弃的点了点,笛飞声好笑的给人斟了杯酒,端起酒杯与他碰杯时,笑道:“李莲花,你这徒弟当真是个夯货。”


  李莲花勾唇:“笛盟主如今倒是懂得怜香惜玉了。这角大美女没赶上好时候啊。”


  笛飞声嗤笑一声,“自是比不上你李相夷,扬州红绸舞剑,游龙踏雪寻梅,论招摇,你当之无愧魁首。”


  这下轮到李莲花呛着了。


  方多病抽空瞥了他们一眼,奇道:“你们俩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小话呢?这么激动。”


  笛飞声道:“说你笨。”


  “嘿,你个阿飞会不会说话,本少爷我可聪明着呢!”


  笛飞声端着酒杯手一顿,意味深长的道:“你到是会说话。”


  “那是。”方多病毫不谦虚应下。


  清儿戳着米饭出气,闻言没好气的白方多病一眼,大大的哼了一声。


  哼的方多病莫名其妙的摸头,眼观鼻,不再作声地乖乖扒着饭,心里嘀咕着:公主怎么又生气了?


  李莲花缓过神来,肘弯一碰笛飞声,商量道:“阿飞,这少年心性,做事难免招摇了点,陈年旧事什么的,既是旧事,就不要重提了吧。”


  笛飞声不置可否一笑,左右是李莲花先嘴欠的,他不过顺势调侃回去,这人又有话要说了,说什么旧事休重提。


  他斜乜一眼李莲花,对上对方抿唇浅笑有些无奈,李莲花这人惯是把伸手不打笑脸人给实施到底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招还真的好用。


  最终笛飞声也不过不痛不痒地刺了他一句:“现在到是知道收敛了,整日浇菜逗狗,活得跟条狗一样。”


  “阿飞你也不用激我啊,我现在毒是解了,但这底子是亏空多年,习武这等苦差呢是万万不能的了,再说了--”


  李莲花抬手,夹走了荷叶盘鸡中仅剩一只大鸡腿放进笛飞声碗中,不疾不徐地道:“笛盟主现在不也是闲时遛遛狐狸精玩,我看我们也并无区别。”


  言下之意,我是狗,阿飞你也是狗!


  笛飞声望着碗中的鸡腿还没说话呢,夹了个空的方多病不乐意了,嘿了一声,“李莲花,你怎么回事呢?一只鸡总共就两条腿,阿飞上菜就夹走一只,剩一只,你还给他夹,没看本少爷的筷子都伸一半了吗?”


  他不满地嚷嚷:“我算看出来了,你这偏心眼!”


  笛飞声心情大好,挑起大鸡腿就挑衅地啃了一大口,气的方多病直咬牙,李莲花看看这个大的,又瞅瞅这个小的,再瞄一眼一旁快要把米饭捣成米糕的公主,无声的挑动眉梢。


  他手腕一转,“行了,方小宝,尊敬长辈,这不是还有鸡翅吗?吃饭。”


  鸡翅落入碗中,方多病算是消气了,气来得快,消得也快,捧着碗就开始大快朵颐,包着饭菜的脸颊鼓鼓囊囊的,偏偏还要吐槽:“你就算了,阿飞算个哪...门子的长辈...”


  李莲花见方小宝平日鬼灵精的一个人,偏生在情爱一事总显得愚钝无知,这公主都快用眼刀子活剐了他,他还无知无觉吃的贼香。


  李莲花不由以手掩唇咳了几声作提点,这一咳,餐桌上的人都不约而同放下了筷子,笛飞声离得近,直接攥住了他的手腕一探,方多病忙道:“李莲花你又不舒服了?”


  公主也担忧地看向李莲花:“没事吧?”


  李莲花没想到他们反应那么大,暖心的同时也有点吓到他们的尴尬,不由挠了两下鼻尖,随后才拍拍笛飞声的手宽慰道:“我没事,真的没事,哦,可能是湘水镇的风大了点,休息一下就好。”


  笛飞声探出他脉象平稳,虽有不足,但那也是碧茶之毒遗留下的身体损耗,并无大碍,他对着方多病他们颔首示意确实无碍。


  方多病与公主同时松了一口气。


  就在方多病提筷夹菜时意外的对上了李莲花意有指的眼神,一时茫然的跟着转了两下眼珠子,迟钝的连李莲花都没好气的端起酒杯打算不管他了,“李莲花,你这什么眼...不是,阿飞你打我干什么?”


  笛飞声敲在方多病拿筷的手腕,在人咋呼之前,一个巧劲将人手腕转了个方向,正向兴致不高的公主,方多病瞬间懂了,哦了两声后,夹了鱼腹无刺最柔软的一块:“清儿,你尝尝这个,他们家的这个鱼做的好吃,不腥,很鲜甜。”


  但是,晚了。


  清儿撂下碗筷,对着李莲花和笛飞声笑了下就走了,“我就不吃了,先回房了。”全程把方多病当空气。


  方多病再迟钝也知道公主生气了,而且是很气的那种,顿时也歇了吃饭的心思,双手拄着脸,苦恼道:“我好像没做错什么吧?”


  “你说呢,自己想。”


  李莲花睨他一眼,“方小宝,我要是你,晚点就买份薄礼送人家清儿姑娘,再叫小二送点吃食。好好想想吧,方小宝。”


  笛飞声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李莲花,随后又垂下长睫,低眉喝酒,一杯见底才道:“蠢。”


  方多病当时还坚决不认笛飞声一个蠢字,现下坐着反复回想了一阵后,突然就明白这骂挨的不冤。


  “湘水宴,清儿她去湘水宴了。这镇上人来人往的,鱼龙混杂,不安全,我、去找她。”


  李莲花见他终于开窍了,摆手赶人道:“快去吧,这同渡湘水桥,摘取姻花桥,晚了,保不齐这湘水情就他人捷足先登了。”


  方多病目光躲闪,“我这可是担心,清儿她是出来找我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担不起。”


  他嘴上义正辞严,脚下却生风,一下蹿了出去。


  李莲花逗完徒弟,转头就见笛飞声噙着笑意望着自己,他心念一动,从棋篓摸出白子观摩下棋局就放下一子,笛飞声落子更快,一拿一放似乎都不用思考,一看就知道下的不走心。


  果不其然,又落下一枚白子后,李莲花眉开眼笑地伸出手:“承让,一两银子。”


  笛飞声爽快的将银子抛给了他,李莲花拿了银钱却没急着走,笛飞声掀起眼皮看他一下,淡淡的问:“怎么?还想再来一局?”


  “哎,非也非也。”李莲花挪开棋盘,整个人支着下颌懒懒散散地占了半边桌子,“早上起的早,倒是有点困了。”


  “困就回你房间睡。”


  李莲花不动弹,只是面朝半开的窗台,迎着浅浅日灼眯着眼,“阿飞,你的房间采光好。”


  笛飞声正想说什么呢,还没张嘴就先被鼓动之声压下,如李莲花所言,笛飞声这间客房开在湘水畔,推开的窗能一览无尽青石路上数不尽的摊位,再一眺,便是湘水镇世世代代所倚仗的湘水,翠绿如翡,此刻日薄西山,随处可见的巧灯还没亮堂,却已然有了不少准备乘舟小游的客人在排着队。


  而湘水面上一艘尖尾银钩的船只,首尾两头都摆了牛皮钟鼓,有两位青年持鼓锤鸣动,最中央处压了一只三人合抱的大鼓,面上赤足立了个纱巾遮面的女子,随着越敲越激昂的鼓声旋转舞动,一身红衣如花苞层层绽开,纤纤玉臂上挂着的红披帛随江风而起,恍然间似要乘风而去。


  引来不少人拍手叫好。


  笛飞声目光一愕,不知为何,脑海浮现的却是李相夷扬州江山笑的红绸舞剑,灵动飘逸的丈许红绸萦绕在少年人腰身,一身雪白衣裳沐在月色长流中,恍若谪仙。


  目中素来只追求至高武学,只讲究实用的笛飞声也说不明白,那日到底为什么跟底下没见过世面的攒动人群一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红绸舞剑,半点移不开眼。


  当年那句欲盖弥彰的太招摇到湘水鼓声咚的一响,跟敲在了笛飞声心脏上似的,平白回响。


  李莲花伸手在笛飞声眼神晃了晃,“回神了,船都走远了,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笛飞声扼住了那只乱晃的手,如同扼住了心底难言的绮念,可指腹之下是另一个人的体温,甚至李莲花幼时练剑,后来种菜磨砺出来的薄薄一层茧都能摸个一清二楚。


  此时落日一抹红斜照而进,正好打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如跳动的烛火,笛飞声烫手一般飞快将李莲花的手掷下,也忘了先前要说的话,只是隐约记起先前李莲花说困了,又说他房间采光好的话语。


  “不过一间屋子,睡哪不是睡,喜欢就跟你换了。”


  笛飞声说罢准备离开,提起刀准备去李莲花的房间打坐练功。还没走两步,就听李莲花趴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咕哝一句:“这湘水宴看起来还挺热闹非凡的。”


  笛飞声不置可否。


  李莲花又道:“好像还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儿。”


  笛飞声听了一耳朵,李莲花说话时捻得很轻,更似自言自语,顿时也不再停顿,只是这迈出的阔步下一瞬便网在李莲花灿然一笑的回眸。


  “阿飞,你说是不是?”


  原来一直是说给他听的。


  笛飞声驻足回望,对上对双迎着浅光似在发光发亮弯成半牙月的眼睛久久无声,粼粼湘水比不上他看过来那一眼。


  万籁寂静只予以眼前一人。


  可鼓声依旧,湘水悠悠,一切依然,不过心境不同,多年前不明所以的困扰在此时此景豁然开朗。笛飞声不动声色的握紧了手中的刀,他想,除了手中刀,他想握紧的又多了一个。


  李莲花见笛飞声杵着不动,一时有点拿捏不定的摩挲着手指,试探地提了一嘴:“不知去吹吹湘水风会不会精神一点啊?”


  “吹风在这屋子也能吹。”笛飞声步履一拐,取下一旁挂着的披风,几步走近,三两下不算柔和的披在李莲花身上,“就你这身子骨,还是别出去受罪了。在房间里待着吧。”


  末了,还嫌不够的嗤了一嘴,“狐狸精磨牙的骨棒都比你结实。”


  李莲花一噎,仍不死心,“你是大夫我是大夫,这多吹风,多走动,有益于身心健康,我--”


  笛飞声抓起桌上的花生干果直接将半开的窗给弹的大敞,直截了当道:“吹吧。”


  猝不及防被风糊了一脸的李莲花:“......”


  夕阳,晚风,潺潺水声是一曲令人动容的摇篮曲,不多时,李莲花还真的昏昏欲睡了,笛飞声等人呼吸平稳后便轻手轻脚离开了。


  李莲花模模糊糊的眯着眼,盯着那扇门合上便也阖上眼,咕哝地骂一句:“就你还骂方小宝夯货。”


  知道下棋要让的人怎么就不能再解点风情呢,想不明白。


  没去李莲花房间打坐练功,笛飞声直接出了客栈,靠着店小二打听湘水镇医馆的位置寻了过去,李莲花解了毒后体弱自是不假,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疲惫也确实应该好好歇息休养,午饭期间给他摸的那一脉确实无大碍,但这湘水镇傍水而居,昼夜温差大,夜凉如水,提前取两方防寒的方子防患于未然也是好的。


  笛飞声来的巧,再晚一步店家就准备关门去凑凑这一年一度的湘水盛典了。


  大夫笑吟吟地把药递给笛飞声时还大力推荐了一波湘水宴,说是热闹,人嘛,多看看热闹舒坦。


  随后店家就手脚麻利地关了门,提着一尾游鱼灯笼,跟着人群去追那游船舞。


  笛飞声逆着人群而行,他不爱凑热闹,但是李莲花确实挺爱凑热闹的,想到这,他步履一停,不由望向湘水面,面如铜镜,映着岸上的绰绰人影,也点着各盏灯影,虚实交错,确实有点意思。


  李莲花应该会喜欢。


  笛飞声想,如果等会儿回去,李莲花还想出来吹吹湘水风的话,他会奉陪。


  途径一处游走的糖葫芦小贩,笛飞声掏钱买了一串,特意嘱咐小贩挑甜一点的。


  省得李莲花嫌苦不肯喝药。


  小贩说晓得了,挑了串又大又圆的,活像元日家家户户挂的红灯笼,末了还讨喜的扯下一个十寸长三指宽的红绳,在笛飞声不解的目光下解释:“这是湘水镇的习俗了,送个好彩头,祝公子啊,渡过湘水桥,讨一份湘水情呐!”


  笛飞声本是不想要的,但辗转间,李莲花三字跃跃浮现,他鬼使神差地收下了。


  “这红绳系在心上人手上呢,求的便是一个岁岁年年常相伴,等来日如愿以偿,好事近了,还可以作为头饰,缀在发间,意为结发如意。”


  小贩念着这一套说辞,一路叫卖,一路送红绳,笛飞声捻着手中红绳便也算得了湘水镇的一份美好祝愿,他唇边勾起抹浅笑,似乎有点明白李莲花为什么会喜欢凑热闹了。


  李莲花没睡多久就转醒了,毕竟这鸣鼓起舞的船可是游船,不稍片刻那雷动的鼓声便又近在咫尺了。


  他拢了拢衣裳,去房间找笛飞声不见人,找了小二一问才知,笛飞声去医馆了。有些头疼地想自己没病没灾,笛飞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李莲花复又想起午间笛飞声那一探脉,看来晚点估计得喝药了。


  李莲花无奈一叹。


  小二见了,从竹编的蓝子取出红绳赠予他,“客官别愁眉苦脸的啊,来来来,这送你一抹红,祝你笑口常开怀。”


  “谢谢啊。”


  从小二口中得知了这湘水镇素有红绳遇良缘的美谈,李莲花笑笑接过,摩挲在指间,一步步朝那小二指路的位置寻去。


  湘水宴是湘水镇的盛会,一般寻常的医馆早早便关了门去游玩了,只有桥对面往西走二十里地,那个胡同口的老医馆才会晚点,你要找的那位公子啊,也是往那去了。


  一路上有孩童们拎着风车,吃着糖,追逐着奔跑,欢声笑语中传出稚嫩又朗朗上口的歌谣。


  “一阶一阶又一阶,姑娘倩兮美目盼,桥啊桥,望啊望,桥的对面有什么,一声一声又一声,湘水悠悠舟不尽,月啊月,划啊划,是那玉面的小郎君呐--”


  李莲花膝上扑了个孩子,撞得他一趔趄,连忙伸手护住莽撞的顽童,“小心。”


  女娃扎了两个丸子,脸上坨了偷偷抹的阿娘脂红,很重,像个猴屁股,偏偏年幼,白净又天真,倒也算天真烂漫。


  她抬眼一看李莲花立马哇了一声,“哥哥真好看,是,”她想了想,这不就跟歌谣里唱的一样嘛,“玉面小郎君!”


  李莲花被她逗笑,还没说话呢,旁边的孩童已经唤她:“阿何,快来,跟不上游船了!”


  “来啦来啦。”她一溜小跑出去,不一会儿又转头向李莲花跑来。


  李莲花弹了下她额头,问:“怎么回来了?你的伙伴们在等着你呢?”


  “哥哥,是要去桥对面吗?”


  李莲花本来就是要过桥,是以毫不犹豫的点头,小姑娘一见他点头,眼睛刷地就亮了,她叮嘱道:“那哥哥可以帮我看看桥的对面有什么吗?”


  李莲花记起刚刚她们哼的歌谣,不由失笑,孩子们童真自然充满好奇心,尚且不懂这湘水歌哼的那是情人软语且盼相思,自然就会想知道:桥的对面有什么。


  他略一颔首算是应下,不过想的却是,等小姑娘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小姑娘得了他应声,高兴的一蹦一跳的奔向自己的伙伴们,还分享道:“那个哥哥,他说他会帮我看看桥的对面有什么!”


  有一小男生拌嘴哼道:“桥的对面不就是屋子嘛,哪有什么!走啦,跟不上了!”


  “才不是呢。”小姑娘小声辩驳着。


  李莲花目送她们远去,这才微微拎起过长的衣摆,迈向台阶,好不容易挤挨上桥,便见桥上站着诸多人,在那眺望那鼓上舞乐。


  他避让着走的艰难,恰巧此时游船渡向下一个拱桥,行人立马匆匆随之而去,不稍片刻一不留神他就被人群挤到桥沿边,整座桥一下空了大半。


  李莲花眉眼一松,总算宽畅了,他理了理衣衫继续往前,却见逆着人潮而来的人不止他一人。灯火阑珊,将笛飞声俊逸的脸照得半明半暗,人高马大的笛盟主拎着串糖葫芦,略显滑稽。


  小姑娘那一句:“桥的对面有什么?”忽上心头,李莲花凝目望向笛飞声,一个答案不容置疑呼之欲出。


  桥的对面,是心上人。


  笛飞声也看见他了,走到跟前没问李莲花出来干什么,而是递上那串糖葫芦问:“还想吹风吗?”


  “笛盟主防寒的药方都买了几副,不吹,岂不是白白苦了嘴。”李莲花贫一句后从衣袖里掏出那抹红绳,不由分说的挂在笛飞声手上。


  笛飞声垂下睫羽,盯着那截细白的双手轻巧一翻给绑了个不松不紧的结。


  “好了。”李莲花转手接过他手中的糖葫芦尝了尝,“还不错,蛮甜的。”


  “李莲花,这是什么?”笛飞声明知故问。


  糖葫芦亮晶晶的糖衣在口中碎裂出咔嚓一响,露出最红彤彤的内里。


  李莲花哦了一声,胡诌道:“湘水镇的传统,保平安用的,笛盟主一身的煞气,这不巧了嘛,刚好镇一镇煞气。”


  他唇角微微上扬,许是吃了糖的缘故,说的话听起来带有几分糖衣的酥脆与果敢。


  笛飞声低头又看了看手腕上缚着的红绳,绕了两圈,依旧缀了两条不长不短的尾巴,明明碍事极了,但也亮眼极了。


  “镇煞气。”他重复地低喃一声,也不驳李莲花的话,只是拽过李莲花空闲的那只手三下五除二的也系了根红。


  却说是:“礼尚往来。”


  李莲花这下糖都不吃了,拉高一点衣袖,举着手凑近了瞧,“呦,笛盟主这是做什么?”


  葱白的腕间一抹红,仿佛是生命的纹理。


  笛飞声:“湘水镇的传统,保平安用的。”


  一字不差的还了回来,李莲花半点不慌不忙地圆了回来,“我送你呢,是镇煞气,你送我呢,说是保平安,阿飞,揣着明白装糊涂可就没意思了。”


  笛飞声把他高举的手给摁了下来,“你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


  李莲花眉眼一弯,吃到糖衣退去后微酸的山楂也抿不住唇边缀着的那点欢悦,笛飞声稍一侧目,敛下眼底难掩的星星点点光亮,侃道:“笑得像个二愣子。”


  李莲花没好气的拍了他一巴掌,“那笛盟主应该对着水面照照,可不就是二愣子嘛。我们要这样互掀老底吗?”


  笛飞声顺势垂眼望了望水面,波折水面在月色中泛着浅淡的光晕,看不清切,可那并肩而立的剪影近在眼前。


  笛飞声莞尔回眸,“不是说要吹风?往哪走,桥对面,还是客栈那边?”


  李莲花拽了下笛飞声的袖子往来时路折返,“不用过桥了。”


  因为我知道桥的对面有什么了。


  笛飞声同李莲花并肩同行,下桥十阶刚行一半,笛飞声眼尖地瞄到什么,停下脚步,顺带碰了下李莲花的肩膀,“看,你徒弟。”


  李莲花从他肩膀处往外张望,“哪呢?”


  笛飞声捉住人清瘦的下颚挪个方向,再抬手一指,“那。”


  “哪呢?”


  “别看我,看湘水,船头挂了只花里胡哨的走马灯。”


  李莲花经他一提醒,也不再好盯着笛飞声纤长浓密的睫羽数了,顺着笛飞声指的地方一看。


  果然醒目的很。


  方多病与公主在那盏走马灯前相对而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方多病低头,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掌中赫然放着一条似水飘动的红带,而公主本来气鼓鼓的脸颊一下泄了气,向下撇的嘴角不由反向上勾。


  但是,她没急着去接,而是从荷包先摸出一根同款式的红带,一圈圈地绕在方多病伸出的腕上绑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然后傲娇地一扭头,把手抻在方多病眼皮底下,动了动嘴皮子。


  不用看,也猜得到,她约摸是说了,“哪有直接送的,你个榆木脑袋,都是帮忙系上的,这才叫‘姻花桥’。”


  方多病憨憨地一抓后脑,旋即轻手轻脚地给公主绑上了,他神色认真仔细,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物品,连绑好的绳结都要仔仔细细地调整个好看的方向。


  李莲花视线再一错,便落在水面倒映着肩碰着肩的自己与笛飞声,这时有船夫撑船游过,搅碎一面粼粼,他便收回含笑的眼睛,跟笛飞声一起往灯火通明的檐下走。


  “阿飞,你觉得今日的月色如何?”


  “月色?”笛飞色仰头见月,眸色不变,只道:“一如既往。”


  默了会儿,笛飞声问:“糖葫芦…”


  不必问了,瞧见李莲花酸的无意识拢了下眉,便知这答案必然是不够甜口的。


  李莲花读懂了他的未尽之言,笑眯眯地一瞥他拎在手中的药包,旁边还有一份看包装估摸是糖块的东西。


  “笛盟主少吃甜口,自然不知,这糖嘛,永远是下一块更甜。”


  “歪理邪说。”笛飞声把糖往身后藏了藏,随即板正李莲花的肩膀,“看路。”


  现在给他了,等真的要喝药时,小狐狸便会百般抵赖的,所以当然是藏好藏好。








  小剧场:


  翌日,方多病早起便撞见推门而出的清儿,清儿抻懒腰的动作一凝,连忙端正仪态,笑着道了一声早。


  方多病也自觉板正身板,笑得比狐狸精还憨,“早,昨晚休息好吗?”


  “当然,这湘水镇的气候宜人,睡的可香了。”清儿捏了捏手,腕上的牵红袖口根本笼不全,“你呢?”


  方多病颔首,自然是好的。他们两个初表心意,一时半会儿看见对方都有点手脚不知往哪放的局促与羞涩之意,别别扭扭的,一对上对方的眼睛就忍不住想笑,一笑吧又忍不住别开脸,过了会却又忍不住再去偷瞄对方两眼。


  直到咕咚肚子先敲起鼓来,两人噗呲就笑了,方多病率先道:“先去吃早饭吧。”


  “好啊。”


  他们准备顺道敲敲李莲花笛飞声的房门,叫齐人一起下楼吃早饭。


  方多病刚抬手,还没敲呢,就听吱呀一声,笛飞声与李莲花一同从旁边的房间出来,方多病眨了眨眼睛,“李莲花,你怎么从阿飞的房间出来?”


  李莲花神色自若地反问:“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不奇怪吗?”方多病疑惑的看向公主,就见公主附和着点头,表示是有点奇怪,“你们两个也太亲了吧,寻常人家的兄弟怕是都没有你们亲近。”


  李莲花挠挠鼻子,笛飞声好整以暇地抱着臂坐观这狐狸打算怎么张口胡诌八扯,李莲花见笛飞声瞧乐子似的杵一边,连忙使了个眼神。


  笛飞声只好开口:“下楼,吃饭。”


  “哦,好的。”方多病与公主异口同声乖乖应下。


  两个呆呆齐步走了没两步,方多病又退了回来,指着李莲花抬腕间露出的红绸,“不对啊,李莲花你怎么也有这个,这不是…咦,阿飞也有,什么情况…”


  方多病与公主两双亮晶晶的大眼,神同步的瞅瞅李莲花笛飞声腕间系的红绳,又瞅瞅自己手腕上的,分明就是湘水镇的‘红绳遇良缘’的习俗,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你们两个怎么会有这个?”

  

  李莲花与笛飞声视线相交,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又心有灵犀的对上了什么旁人不可知的暗号,张嘴欲言。


  “等等,”方多病学聪明了,他看向笛飞声:“你先说。”


  笛飞声淡定道:“镇煞气。”


  哦,镇煞气。


  他们两个又齐齐转向李莲花,“你呢?”


  李莲花哦了一声,“保平安。” 


  哦,保平安。


  他们两个迟疑的点头又摇头,总觉得哪里不对,但细说又说不上来。


  “你们蒙我呢!这不是湘水宴上的良缘…”


  “良什么呢?方小宝与清儿姑娘不也系了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李莲花话一出,清儿与方多病相对一眼,脸都有些薄红,他们又相视一眼,磕磕绊绊却又异口同声的整齐:“啊,对对对,保平安的。”


  李莲花以手抵鼻遮住偷偷上扬的嘴角,咳了声假正经道:“这不就结了嘛。吃饭。”


  方多病还欲再言,偏偏又支支吾吾不出个所以然。


  “呃什么呀,方小宝,烦不烦呐,长辈的事,你一个小孩子不要多嘴,一大早的,下楼吃饭。你不饿,我这身子骨可经不得饿。走吧,阿飞。”


  李莲花说完就跟笛飞声一同下了楼。


  方多病吃瘪。


  清儿看着他们两个同进同出的背影,不由自主地盯上腕间那抹红,李莲花系的是左手,笛飞声系的是右手,两个人又步履一致,挨的近,行走间带起的风拂起腕上缀起的红绳尾巴交缠一起,恍然间像是同为一根绳索,亲密无间。


  清儿似懂非懂,方多病狐疑地摇摇头,“不对,死莲花跟阿飞一定有事瞒着我,本少爷从今天起要盯死他们,我倒要看看他们搞什么鬼,走,清儿,我们跟上。”


  “好。”清儿坚定点头。






题外话:

呃,这是一篇一发完的日常,保甜。

至于婚丧那篇,感觉会很刀,写不下手,估计得一拖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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